孔伟建
千年前的那个素朴原始的天地之间,渊明种豆南山,晨兴而作,带月而归。那种悠然自得早已成为一幅永恒的历史剪影,穿透光阴隧道,历经无情风尘岁月冲刷淘洗,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自然,人类灵魂的最好皈依;自由,生命价值的最高体现。陶潜,应是中国历代文人中屈指可数的潇洒如风者吧。归去来兮,来去自由。“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他误入尘网之中,几个回合之后便伤痕累累。索性算了吧,混迹官场原非所好,还是回归自然吧。那悠然依旧的美丽南山、一丛丛的灿然秋菊,大自然的宽广胸襟接纳了满目疮痍的他。
于是,摸惯了笔杆子的手开始拿起锄头,终日盯着书本的眼睛开始关注五谷。春种、秋收、冬藏,农民用日复一日的劳作维系这个世界,他们才是自然的真朋友啊。美在民间、真在民间、善在民间,流浪半生的渊明终于顿悟。
那丛丛秋菊开了千年,仍然在中国文学史上大放异彩。他们身上至今还留有渊明的影子吧。“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并非所有的花都能傲霜,正如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笑傲江湖。今天的菊花摇曳之间,仿佛还有渊明飘逸的身影,他长衫布履、须发飘飘,满目的魏晋风骨在他身上汪洋恣肆。
红尘纷扰,一切烦恼原本是自找的。佛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即使地处偏远,只要有一颗眷恋红尘之心,就难得清净!渊明说“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自古境由心造,但万丈红尘之中,心远者庶几?
那方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桃花源,闪烁着迷人的诗性光泽,灿烂在浩瀚的文学典籍之中,曾经装点过、迷离过多少人的梦境啊!此景怕是只应天上有吧,一旦降落人间,总会给人以幻梦之感。怕是只能出现在画中、装载进诗歌里吧,那美丽仿佛经不起凡人触碰,只能听任诗人醉酒后吟唱,听任画家兴致大发时,挥毫泼墨,淋漓尽致地吞吐胸中美景。
只是,曾经在历史深处招摇的那方桃花源,今天还是当初的模样吗?那落英缤纷的满地繁华,那鸡犬相闻的闲适从容,那绚烂夺目的桃花流水,那飘然倏忽的木船小舟,而今要去哪里找寻?当现代化的嘈杂无情地驶过那方胜地,人们能看到的只是粗俗的被金钱蒙蔽遮掩了的面目全非。这样的景色不看也罢,正如曾经非常要好的朋友多年不见,当初的那份默契恐怕难觅了吧?所谓“相见不如怀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世间万物、人间美景,真正看过、参透之后,反而没有了想象的空间和余地,如此也就兴味索然了。倒不如给自己留一点想象的私密空间,任想象填充弥补现实的缺憾与不足,这样不是很好吗?
哲人说,人不过是一棵会思考的芦苇。的确,万物灵长和世间苍生一样其实都是一程生命经历,或短或长,或喜或悲。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生命不留遗憾,尽量让诗意的生活普照你我。恰如渊明,如果不能经世济国,索性就回归自然,种瓜种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闲云野鹤,在田园山水之间终老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