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月21日
第A5版:文学副刊

我的母亲草

段月德

每年的母亲节,花市上的康乃馨都售卖得很热。这一天,我自然会想起我已故的母亲,想起我的母亲草。

是的,我这里说的就是母亲草——我已经养了三十多年,它只是一种极普遍极普通的草本植物,母亲草,是我个人对它的比喻,也属于我的私人敬谓。它的学名叫垂盆草,能入药,有清热解毒、利湿退黄之功效。在我的曹县老家,人们叫它山马蜂菜。

垂盆草的生命力很强。它耐贫瘠,对土壤环境要求不高,石缝、沟边、路旁,肥沃也好贫瘠也罢,只要泥土湿润,都能旺盛生长。多年来,我用简单的盆盆罐罐,盛些普通花土,也一直养活得很好。它耐寒,最严寒的冬季,它的根须也在残雪冻土下吸蕴营养。每年早春,垂盆草总是悄无声息地发芽生叶,然后开出极不上眼的五星状的黄色小花,虽不艳不香,却生机盎然。垂盆草耐旱,即便是被骄阳晒个半蔫,只需浇一点水或者遇一场雨就能复生。若是夏季雨水丰沛,它会在每一个草节下面都“伸”出一条细细的、淡红色的根须。若是盆栽,这些纤细的根须会像“小腿”一样慢慢地爬过盆缘,伸“头”向下垂生,最后将盆缘严严实实地罩住,形成一圈草绿色瀑布,十分招人待见。

我现在阳台上自种的几十种花草中,我内心最喜欢、呵护最精心、分种最多的便是垂盆草。因为,它让我时时想起我已故的母亲。

四十年前,也就是1982年,当时我正上大二,全家也刚从农村搬回到城里的老家,但家里的贫苦窘迫状况并未改变。父母艰辛地做了点饮食小生意,起早贪黑。老院破旧的房檐下,不整齐地堆着半撂半旧的砖。那年夏天我从大学放假回家,旧砖撂之上,一小盆翠绿的花草映入眼帘,十分有生机。我注意到母亲每天从街上卖饭回来,再累也总忘不了给它浇水,然后总是在盆草前观赏良久,苍老的脸上露出愉悦的微笑,安详而知足。母亲说这花叫山马蜂菜,是她从邻居家分移来的。我对这个叫山马蜂菜的花草,可以说一见钟情,特乐意帮母亲为它浇水。这花草也不负母子期望,长得很快,一条一条地向外爬生,最后越过盆缘下垂,完全罩住了土盆,形成一圈绿色的瀑布。

后来我从书上查知,这种母亲称之为山马蜂菜的花草叫垂盆草。说真的,那时,我的同学中,家里养花的已不少,都比我家体面——放在窗台,有土盆或陶瓷盆,品种多,还有一些名贵的。我常为自家只有一盆小花草而自惭形秽,更何况那花草只能放在旧砖撂上,盆子还是有裂纹的。而今想来,这花草是伟大的,就像我的母亲,住的是旧房,穿的是破衣,纤小、柔弱,在狭小的生活圈子里,顽强地生存,用瀑布一样的生命绿荫,呵护着我们兄弟姐妹长大成人。

母亲不在了以后,我搬了好多次家,但母亲留下的垂盆草我还年年岁岁地养着,就像母亲生命中那吃苦耐劳的品格,一直在我的生命里延续。

现在,母亲已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垂盆草已成为我心中的母亲草。我会年年把它养好,以缅怀我如垂盆草一样平凡而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