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李锴

“妮儿啊，快，《人世间》要大结局了哇！”迎着祖母急切的呼喊，我赶紧设置好电脑投屏，靠在祖母身上，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电视剧《人世间》。就像曾经无数个暖黄色的夜间午后，一老一少，相互依偎，在一幕幕的荧屏闪烁中，构筑起彼此心灵的桥梁……

儿时的我一直跟随祖母生活，每日最期待的就是晚上八点播出的《财神到》。担心看到最后睡着的我，总是会提前眯一会儿。到了准点，在祖母轻悠悠地推晃和耳边温柔的呼唤中，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开始了和财神三神一起到人间的历练。不识字的祖母就是借着这部电视剧的黑白画面，告诉我要像剧中的王七，要勤劳诚实，才能获得财神爷的福报。我歪着脑袋很不解，“奶奶，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我要是勤劳了，诚实了，财神爷能看得到我吗？”祖母捏捏我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那可不，财神爷现在看不到，说不定明天会看到。明天看不到，下个星期会看到，反正啊，总有一天会看到我妮儿的。”就这样，小小的我心里有了朦胧的敬畏，牢牢记住了要勤劳和诚实，直至现在。祖母简短的几句话像阳光，像雨露，不易察觉，却早已润泽我成长的土壤。

再后来，我已然长大，家里也换成了彩电，影视剧作品也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和祖母的追剧时光更是增添了色彩。祖母这个时候最爱看的是《铁齿铜牙纪晓岚》，最爱哼的是主题曲的那句“心存百姓的人，百姓心中自有你”。一到了和珅的镜头画面，祖母就会皱起眉头，手指着电视里的和珅念念有词，“这个大贪官呐，不想着让百姓们幸福，崩想谁念他的好！”一旁的我头一扬，故意跟着帮腔，“就是！让他来跟俺奶奶学学，村里都夸好呐！”奶奶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爽朗一笑，抬手照着我脑袋摸了一把，“哟，还是妮儿最会说话。”

在我们那个小村子里，祖母破天荒地打破性别垄断，成为第一任女书记。她不在乎什么官儿，也不会摆什么架子，更不搞什么亲疏，虽不识字但却明理。祖母一心想着大家推她到了这个位置，她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父老乡亲。我经常逗她是个不放权的老慈禧，因为即便祖母现在早已赋闲在家，村里也时时有后生来向她请教村务。而祖母便赶忙戴上老花镜听来者开始讲述，认真的模样犹如孩童。熠熠闪光的镜片之下，是祖母那颗如纪晓岚般的赤诚之心，而这份赤诚也在我后来的执教生涯中发挥了莫大的作用，让我能够在每次的阴霾之后找到前方的光。

而今，祖母和我一起追到了《人世间》的结局，陪着剧中人走过了一生的喜怒哀乐。在追剧过程中，祖母曾数次落泪。最后，看到剧中各人的结局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挺好的，还是得有奔头，有奔头才能往前走。挺好的……”我看到祖母抬起胳膊，悄悄擦了擦眼角。特殊年代的原因，祖母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加上祖父早早去世，又有四个孩子要拉扯，压在祖母肩头的担子增加了数倍。可是，我那坚韧的祖母就像《人世间》的众生，一步一个脚印，将自己烙在生活的轨迹上，咬着牙，不认输地往前走。而我，也在和祖母追《人世间》的同时，再次感受到了坚韧的力量。“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更何况我们有着灿烂的生命和无尽的希望。

《人世间》播完了，但是我仍然期待着和祖母下一次的追剧时光，以及它会带给我的温暖而又充满智慧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