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堂
小城有一条老街,现在叫步行街。几十年来,这条老街是这个小城的政治文化中心:县委、县政府,县医院、县红十字会,县第一中学、县西关小学,县影剧院等机关单位都在这条街附近。
这条街上有一个卖旧书报刊的书摊。
旧书摊的位置不十分固定:有时候在影剧院门口,有时候在学校门口附近。
书摊是用几个破木板、几条长凳子支撑起来的。木板上是一些纸箱子:高的,矮的,长的,方的,有二十几个。
书摊上的书籍类别很多,武侠言情,爱情传奇,悬疑推理,军事战争,名人传记等。杂志类如《辽宁青年》《读者》《知音》《十月》《收获》等。报纸类有《参考消息》《人民日报》《齐鲁晚报》《牡丹晚报》等。这些报刊大都是从废品收购站淘过来的旧书报刊:有的泛黄了,有的折角磨损了,有的封皮没有了。
书摊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中等身材,瘦瘦的,黑黑的,小小的眼睛,戴着一副近视镜,镜片有几道圈,高高的颧骨。男人的话语不多,经常坐在书摊的里侧,有时翻看着一本杂志,有时摆弄着一个物件。来了顾客,他也只是瞟上一眼,任凭顾客随意翻看书摊上的书本。直到顾客挑中了一本书,需要交钱了,他才站起来和顾客交流价钱的多少。然后,又继续坐在书摊的里侧做他自己的事情。
男人的穿戴十分朴素。春秋之季,上身常常穿着藏青色中山装,有一些驳色。中山装左侧上衣兜插着一支钢笔。夏天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是“的确良”布料的,已经变成了淡淡的乳黄白色了。冬天常穿着一件深蓝色羽绒服,有帽子的那种。牌子是雪中飞还是康博尔的,记不清了。下身常年穿着深颜色的裤子。
据说,男人的老家在城南十五里,家里有妻儿老小好几口人。男人是初中文化,复读了好几年,没有考上中专,就放弃了学业。因为他喜爱读书,于是就摆个旧书摊来谋生活。也许是他和书的情结未了,甘愿坚守这个旧书摊。这既是谋生的一种手段,也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他经常去城区的废品站回收报纸杂志,其中包括品相较好的书画字帖。有时还真吸引了一些行家来书摊捡漏。书摊的生意大都是中午比较好,附近的学生以及上下班的人们会来书摊逛一逛,这是男人最忙碌的时候。
男人的妻子不常来。偶尔见她傍晚时分来帮助男人收拾摊子。女人的身材高高的,略胖一点,穿着宽松而得体的衣服。她每次来,总是把书报按类别整理好放在箱子里,然后,再把一个个箱子搬到旧地排车子上,用一个很大的防雨布把地排车盖上。
女人的性格比男人开朗些。她和顾客交流时都是很热情地说话,脸上带着笑容。而男人和顾客说话时却没有笑过。不过,有时候他和女人在收拾书摊时,却见他扭头看着妻子,黑黑的脸庞上有了笑容,很灿烂的笑,很知足的笑。也许夫妻俩唠嗑说到了家里高兴的事,比如儿女的学习优秀,庄稼地的收成很好等。
我和男人有过几次交流。记得有一次,一个秋天的傍晚,我骑着自行车经过旧书摊,就在书摊上来回翻看有没有喜欢的。书摊旁还有几个学生在翻看杂志。这时,男人开始收拾摊子,把散乱的旧报纸放在一个箱子里。风刮过来,吹起报纸的一角,虽然用木条子压着,但也有风刮起的响声。男人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显露出鬓角处零星的白头发。
我在书摊旁踱来踱去,发现了一本《南唐二主词译注》,32开小本,半新半旧的样子。我告诉男人要买这本书,他抬起头来说,六块钱。我说五块行不?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收拾旁边的书。我交给他钱,拿着书离开了旧书摊。这时,太阳已经被西边的树木遮住,秋风吹来了许多凉意,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有落叶被风吹得到处飞舞。
我认识这个摆书摊的男人,前后有二十几年了。每当我从小城的老街经过,就会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男人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他的身影日渐瘦削,令人不禁想起岁月的沧桑。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生活节奏的加快,旧书摊的顾客也越来越少了。我有七八年没有光顾过那个旧书摊,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了。
如今,想起他来,心里涌起许多的感慨。在过去的时光里,由于他的初心不忘,对书摊的执着坚守,无论春夏与秋冬,老街的旧书摊给小城读书人提供了许多的便利。旧书摊曾陪伴了一代或两代人的成长,这期间,它应是起到了传承中华优秀文化的桥梁作用。
昔日的老街旧书摊,不也是小城故事里一道质朴的风景吗?
当今,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城市功能日趋完善。可是,如果没有书摊文化,总觉得这个城市好像缺失一种文化底蕴,缺失了岁月积淀的韵味。因此,渴望旧书摊的回归,呼唤有更多的便民书摊出现在城市的角落,让旧书摊文化走进百姓生活,继续承担起传承中华优秀文化的作用,发挥它薪火相传、向善向美的作用。
昔日的旧书摊,见证着岁月的沧桑,人性的美好,勾起我们曾经的温馨记忆。怀念旧书摊,更是怀念那段被书香浸润的岁月。掸去风尘,温暖的文字从指间滑过,那个熟悉的陌生人,我在小城等你,你可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