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25年02月07日
第A06版:牡丹园

难忘那年“过年下”

□李志联

鲁西南农村老家称春节为“年下”,觉得说春节就像喊人的大名(学名)一样生分,远不如“年下”叫着亲切自然。

“过年下”有个门坎,就是腊月廿三的“小年”,是鲁西南民间“祭灶”的日子。从这天开始,正式进入“过年下”的既定程序,开始“忙年”。既然“小年”是“年下”的门坎,那么,谁家的男人如果在“小年”天黑之前回不到家,那这个年就不好过了——其他人家已经开始扫屋除尘、刷箅子蒸馍、炸丸子煮肉,你家的男人还在外地奔波,没新衣没年货,屋内空空,冷冷清清,这年能好过吗?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腊月三十中午给祖先牌位祭祀上供之前要赶回家过年——因为,这顿午饭是全年当中最重要的午饭,要不怎么叫“大年三十”呢!似乎再大的收获、再多的荣誉也抵不上回家过年的团圆与喜悦。

我最难忘的是,有一年到了腊月廿三,在外地跑销售催账的父亲还没回来,爷爷已经过来问了三四趟,我和哥哥也满怀希望又满脸失望地到村头接了好几趟。爷爷和母亲一边担心,一边抱怨父亲办事不牢靠,谁家“小年”还在外边跑?那时村里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联系起来很不方便。所幸家里面养着七八只青山羊,为了过年提前卖了两只,我们也添了新衣服,母亲开始操持着准备蒸年馍了。但毕竟家里的顶梁柱还在外面,气氛有些沉闷。

腊月廿四、廿五过去了,父亲还是没回来。天开始阴沉起来,堂屋门框旁边的广播匣子里说有大雪、要降温。一向沉默寡言的母亲坐不住了,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起父亲来。腊月廿六晚上,大雪终于无情地落下来,铺天盖地,大如鹅毛。看来,父亲是被隔在外面了,过年是回不来了。腊月廿七,大雪停了,但道路更难走了。母亲脸上没有一丝过年的笑容,邻家的孩子来找我玩耍,她也嫌吵,让我们去别家玩。但只要院子的栅栏木门“吱呀”一响,母亲就会从厨房里面伸出头来看,或许她心里一直盼望父亲能平安回来。腊月廿八,天又开始阴沉起来,看样子又要下雪,母亲彻底失望,脸色与天色差不多——家里面少个人,年是过不好了。

腊月廿九傍晚,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母亲在厨房灶旁领着我们包饺子。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必须吃饺子。这时候,院子的木门又“吱呀”一响,母亲说起风了,看样又要下大雪了。但接着就有沉重的脚步向院内走来,母亲抬头望着院内,没有起身。我好奇地跑到厨房门口张望——是个高大的身影,有些熟悉,一手提一个大包,借着院内的雪光和厨房的油灯光,我终于看清了,是父亲!

父亲站在院子中央,面朝厨房,看着我们嘿嘿傻笑。母亲站起身,望着一身雪花的父亲,竟然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只是喃喃自语:耶,你咋这时候回来啦,咋回来的?

父亲终于赶在过年之前回来了,当然也带来了我不曾见过的外地的零食和玩具,还有我已记不起来的其他好东西。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我们家的年也像其他人家一样过得开心、团圆、幸福。

“家”是百姓最大的牵挂,“回家过年”是最温暖的呼唤与期盼。后来,每读唐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许多年前父亲在腊月廿九晚上冒雪归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