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研杰

有一首小诗，很短也很浅显，但语浅情深，每每想起，心里就暖暖的，很感动。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问刘十九》）仅仅20个字，不加修饰，连题目都平平常常，却表达了极为丰富的情感内容。前两句“绿”“红”色彩对比分明，“绿蚁”是指新酿的米酒上面漂浮的酒渣，色微绿，状若蚁。红泥做的小火炉，室内炉火正旺。后两句更是明白如话：室外，天色阴沉，将要下雪的样子，恰是饮酒时候，刘十九啊，可否来陪我喝一杯啊！

浅显的是字面，深刻的是内涵，丰富的是情感。室外，天寒地冻；室内，炉火熊熊，还有一位准备了新酿的美酒、期盼友人共饮的诗人。我想，刘十九如果接到音信，一定会放下手头的一切，不管是迎风踏雪，还是暮雨潇潇，他都会欣然赴约。

我之所以常常想起这首诗且想起来就很感动，不是因为我喜欢饮酒，而是这样的真诚邀约在我的家乡、在我的身边是很平常的事。尤其是改革开放前的农村，日子尽管贫穷，酒菜也极其简单：酒可能只有一瓶廉价的二锅头，或者只有新买的或自家酿的半壶散酒，菜可能只有几根自种的黄瓜、一盘花生，甚至是一碟咸菜，但这并不妨碍相互间的真诚邀约。酒是淡的，菜是香的，情是浓的。尤其是雨雪霏霏天气，农村闲来无事，常常是一人提议很快就聚起三五人来：我拿一瓶酒，你带两个菜，他送两包烟，一起坐下来开怀畅饮，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猜拳行令、吞云吐雾、兴高采烈，陶醉了一段时光。

我也常常回忆刚毕业的时候。二十多年前，我毕业分配到黄河岸边的一处乡镇中学任教，条件很艰苦，但人们很淳朴。在周末或阴雨天无课的日子，常常聚起几个人一起喝酒，但往往是酒越喝越少，人却越聚越多，常常是酒已喝干但情感依然炽热。记得有个周末是阴雨连绵天气，三五友人在我宿舍喝酒，后来把酒喝干了，因雨后的黄土路泥泞不堪，不便外出买酒，只好以茶代酒。虽然没有香茗，是名副其实的白开水，大家同样喝得趣味盎然。

那时年轻，偶尔也醉酒，但在醉酒很常见的当时环境下，偶尔醉一次也没什么。后来到县城任教，周末也常是相互邀约喝酒聚谈，日子很是清淡，生活却很快乐。再后来到了省城继而外省，身边总能聚起几个喜欢喝酒的朋友，常常闲来小酌几杯。开始，他们知道我是山东人，就说“山东人都能喝酒”。我则纠正：“山东人豪爽好客，男人大多喜欢喝酒，却不一定人人都能喝，但你大可放心的是：好客山东时刻欢迎你！”大家则相视一笑，开怀畅饮。

我喜欢喝酒，主要是喜欢喝酒的那种气氛：三五知己，相聚就是缘分，能谈得来更是难得。彼此之间没有功利，没有心机，没有束缚，没有禁忌，自由自在地谈过去话未来。喝酒贵在缘分，贵在情真，贵在高兴，即使现在经济社会，也不能忙碌的眼里只有钱。

我怀念那虽清贫却真诚的日子。“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