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留
自秋风乍凉,我像换了个人似的,心绪躁躁的,闷闷的。除日常工作外,感觉百无聊赖,不做他思,连过去喜欢诵读的《金刚经》也读不下去。
总是要寻法子,让自己静下来。
宋词是断不去碰的,那些悲秋伤春的句子,刺得人眼生疼。去读读唐诗吧,学学格律,练练平仄。窃以为平仄大概是说音的阴阳,平指阴,仄为阳。万物原本都分阴阳的。那么秋属阴还是属阳?我今秋的思绪又属什么呢?愈想愈多,愈发不安起来。
凭我这三脚猫般的功夫是难分辨的,倒不如骑上那辆半旧的自行车出去转转,看看野外的秋是哪般模样。
城东湿地公园的青枫、黄栌、白桦,一概只是浓烈的红,红得像火,像酒,像血。我想,它们昨夜大概一起误饮了什么毒药,才这样齐刷刷地发起热了,在生命的最后,发出看透红尘的哀吟。银杏、槭树、榆槐,一概只是浓烈的黄,黄得似清朝的旗,似地下的土,似濒死人的脸。料是它们前几天感染了病毒,集体得了“黄疸型肝炎”,在风中似肝性脑病患者般痉挛起来。
看来真的是心情不佳的缘故,什么景致都提不起兴致。
闻听浮龙湖畔,“福寿岛”菊花开得正艳,不如去看上一看。
那园子是新建的,收门票。买票进去,远远望去,花团锦簇,在这个残秋的季节实属罕见。急忙走近细看:菊花是被移植在盆里的,一串红、迷迭香、洋桔梗……有序地排列出主人事先预订的图形。花下的土壤水湿、水湿的——整个园子不过是一个大花瓶,这些花不过是从别处买来,插在花瓶里罢了。顿时兴趣索然。
猛然间想起我的寂园来。现在的它,不知道颓废成什么样子了。算起来,今年我只进寂园两次。一次是玉兰花期正盛时,一次是赏海棠花事时。偌大的园子像团火,蓬蓬勃勃地燃烧着。两次都是因为受不住窒息般的浓烈,逃也似的离开的。
犹豫再三,还是在一个黄昏,我走进寂园。
不去看东舜河畔的蒹葭苍苍,不理会脚下的枯败叶黄,更不去看褪了衣衫的玉兰和憔悴了的海棠。两年前曾在这个时候来过,记得园子西北角有一片木瓜树林,因无人采摘,木瓜一股脑儿坠在厚厚的落叶上,此刻也应该和两年前一样吧?便漫不经心径直去那片木瓜林。
夕阳很美、很亮,透过海棠树枝照着,眼前的枯草、败藤、黄叶在霞光中斑驳。
咦,脚旁是什么?红中有紫,紫中泛白,还呈喇叭状。俯下身仔细端详,噢,是牵牛花。禁不住蹲下来认真观看:娇小、鲜艳。就一朵吗?嗬,不远处还有一朵,前面还有,一片接着一片,像调皮的眼睛看着我,在落叶与草丛里一闪一闪,它们自由地开放着,不骄不媚,不卑不亢,不温不火,端庄淡然。有丝丝暖意流淌在我心尖。这弱小的生命是怎样耐得住寂园的冷清,又怎么躲避这暮秋的风刀霜剑?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凭着什么样的勇气才能绽放这般烂漫?
若是把人的一辈子分为四季,我这般岁数,应该归属于秋季。在我的秋季里是不是也应该活出一朵朵、一丛丛、一片片牵牛花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