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赫
初夏时节的周末,我来到公园。一入园中,淡淡的花香便扑鼻而来。石榴花开,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又像是绚丽的晚霞。那满树的火红摇曳多姿,随风翩翩起舞,让我不由地记起了奶奶。
奶奶家里就种着很多的石榴树,那些石榴花,总在夏日唱响火红的乐章,一如记忆中,奶奶哄我入睡时哼着的歌谣。
我和奶奶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大约只有十几年。真正算起来,记忆里能想起的奶奶不过只有三五年。
时光里的奶奶,总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温雅而干练。她的衣服从来都是平整的,见不到一丝污垢。农忙时候,她会起的很早去田里干活。那时候,我们农家人大多是不修边幅。尤其是这种时节,更不会有人注重仪表。在地里刨食的年代,多少人都靠着这一亩三分地活着,庄稼是莫大的寄托。高强度的劳动,早就压迫了爱美的心,又有谁会在意活的精致与否。
但是奶奶却从不这样。她会很小口地喝水与吃饭,就是累了,也从不席地而坐,会找东西垫在地上。别人与她交谈,她会微笑着,轻声细语的回复。后来我长大一些,读着戴望舒的《雨巷》,总会想起奶奶的微笑,我想奶奶应该就是,那丁香一样的江南姑娘。
奶奶一生极其善良,小小的院子里总是种满了各种花。她信教,每个周末都会去集会,回来就安静的祷告。家里有一本厚厚的《圣经》,小时候我问奶奶:“怎么会有那么厚的书?”奶奶说:“人世间有多少善良,都在这本书里,你说这本书能不厚吗?”那时候,我不懂奶奶的意思。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在奶奶的眼里,人世间她只会看到善良。
奶奶的变故,是发生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奶奶听说,在几公里以外的村子,可以给人家弹羊毛挣钱。奶奶为了贴补家用,也加入了这个队伍,起早贪黑,风霜雨雪。在工作后不久的一天,奶奶在操作机器的过程中,把大拇指生生地绞在了机器里面。等我放假回家,再次见到奶奶的时候,奶奶带着厚厚的手套,微笑着问我学校里的情况。
我们都以为奶奶很坚强。断指的几天后,奶奶就对大家说,她没事,不用天天陪着她,她已经想开了。那段时间,她真的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大家也都放心了。终于有一天,所有人都去地里干活了,奶奶说,今天她留家里做饭。
等到中午,爸爸第一个回家,发现家里的大门反锁,爸爸使劲拍门,也没人应答。爸爸直接翻墙而入,看到了他一生中最崩溃的场景。
奶奶选择了一种最痛苦的方式离开。我们都知道她要强,可我们都不知道,她那么要强。一点缺失,就足够要了她的生命。
又一股石榴花的清香扑入鼻中,我看见蜜蜂在花上采花酿蜜,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而奶奶,又唱起了那支歌谣……我多想她再拍拍我,哄我入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