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瑞丽

那个年代，有慈祥的祖父母盼着，有热闹的老家等着的孩子是幸福的。和很多家庭一样，在大城市工作的夫妻在生育照顾新生孩子的时候，就会把可以自己玩耍的老大老二送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身边去。她出生时，哥哥被送回老家，妹妹要出生时，她也被送回了老家。

文的老家在牡丹之乡菏泽。小时候她听老人们拉呱，说菏泽有72个坑，72口井。印象中老家雨水少，生存离不开水井，生活离不开水坑。奶奶家住的好善街上前前后后后就有三四个水坑。她没见过几口井，吃用的水都是在往南走半条街的机井那里压了挑回来的。洗菜洗衣服呢，在大大打出自己家的机井前，只能用街前街后的水坑里的水。

爷爷奶奶住在城北好善街的一个小院子里。这条街是从北边进城的主路，还没有铺上沥青和柏油，疙里疙瘩的，大概是泥土、煤渣、碎砖头什么夯出来的。从北面进城，过了护城河上的桥，过了低矮的土城墙，好像再过两条横路，在小学的斜对面就是爷爷奶奶家了。对了，正对面是严家的小卖部，也算是一个地标了。记得那时候的小院，不管院门在哪儿，很少有窗口对着街面儿的，所以她家那个窗户应该是从侧墙专门开出来的，那窗台上摆着一些打火机火柴糖果什么的小货品，后面坐着一个像漠然地等着猎物的猫头鹰一样的老太太。

奶奶家胡同口的左右都是槐树，从一条大概几十米的比外面土路还要粗粝的缓坡往上走，夹道的是左边李大爷家屋子的山墙，右边李中医家的围墙。走到头，左面是李大爷家的双扇木门，正面就是奶奶家带着个小门楼的双扇木门了。

老家的小院不大，里面有堂屋和东屋，坐北朝南的堂屋是爷爷奶奶的，用高到房梁的晃眼的浅黄色麦秸篱笆分成三间。中间自然是客厅，摆了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两边都放着长条凳。家里来人时，奶奶总是坐在西边太师椅上招待他们，主要的来宾坐东边那张太师椅，其他人就列席两边的长条凳。西边隔间里朝南的窗户下面是奶奶的桌子，然后一竖一横靠西墙和北墙有两张床，是奶奶和哥哥的。两张床中间的墙角是一个高大的柜子，塞满了被褥衣物。文回来之后，和奶奶睡一个被窝，睡她的脚头。东边隔间是爷爷的地盘，也是窗前放张桌子，靠墙放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他房间的空地儿在需要时就搭上案板做成厨房。灶间在堂屋外面，奶奶和娘合用。到了冬天，堂屋和东屋都要点上煤炉烧水取暖。天特别冷的时候，奶奶被窝里会放竹笼子罩着的小炭盆。爷爷则用煤炉给自己烤山楂，烤红薯。

东屋是大伯、大娘和两位堂姐的住所，是砖墙分开的两间屋子。两个堂姐住外面厅里的双人床，床头是方桌和椅子，对面有摞着的条凳，做饭时就把条凳并列，放上案板。大大娘住里屋。大姐嫁给复员的姐夫后，大伯就在西边给他们加盖了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西屋。

堂屋和西屋之间就是灶间，里面是风箱，锅台，还有一口大水缸。灶间外面，奶奶的窗口外有一个两层的鸡舍，下面是砖铺就的鸡的“宿舍”，上面是舒服的干草铺就的下蛋孵蛋的“产房”。鸡窝前面有个宽宽的石凳，爷爷的窗口外有一张石桌子，都是整块的光溜溜的石板。石桌边是一棵不高但是茂盛的石榴树。

堂屋和东屋之间是一片有一棵苦楝树的空地，树下角落里是一个矮墙围起来的茅坑，此为女厕所。东屋和前面中医家院墙之间是男厕所，外面是一小片空地。在老中医家宽大的山墙后面排过去，先是一丛枝枝蔓蔓的枸杞树，然后是几棵臭椿树，一棵香椿树，然后是朝西的大门。 门和西屋之间是一棵高大的枣树，每年都结很多枣子，但是大大又在东屋的前边新种了一棵枣树，说是可以结出丸子一样大的枣。后来大大为了家人的方便，在东屋的窗前打了个机井，虽然水不能饮用，但是洗菜洗衣服就再也不用去坑边了。既然要在家里用水，就要有倒废水泔水的地方，于是大大又在臭椿树前面挖了一个四方的泔水坑。

小院子的环境就是这样了，在小院儿里，有家人，有树，有鸡和后来添的几只大鹅，加上来来往往的亲友邻居，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过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