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丽

小时候，每到阳春三月，父亲便会带一群孩子到乡间闲置的田地去种树。我们姊妹四人都会种下一棵属于自己的生命之树。我因此明白了很多树的品性与喜好。白桦喜阳，长势笔直；法桐喜湿，盘结多干；松树喜阴，挺拔伟岸……因品类不同或会因浇水、施肥勤惰或地域雨水的不同，树有了不同的长势。有的高大，有的低矮，有的袅娜，有的笔直，有的开出艳艳的花，有的结出甜甜的果。

在春天的风和日丽中，树在成长。在春天酥润的细雨中，树在成长。春天是适于树木成长的季节，一棵棵春树潜滋暗长在生命的每一刻。我想，人的成长也应当这样，让一段段温和润泽的岁月定格为一圈圈年轮，再让一圈圈年轮吐纳出笔直林木的宏阔生命气象。人类与一棵春树，由此灵性相通——人，变得安详透彻；树，也格外笔直挺拔，枝繁叶茂。

笔直的白杨无法企及垂柳的袅娜，风情的法桐也无法效仿梧桐的凤栖。人生各有天命，天命各有本分。在三分惑然开释后，我们人类的个体成长再也不用人工的修饰与剪枝——靠着自然界的阳光、雨露，成为最本真的自我。一棵春树，只有根植于芬芳的泥土深处，才能成为做梁檩的材料。我们也要把成长的脚步，印迹在城市与乡村的土地和人群中，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在亲近的人群中，找到职业和成长的方向。

要沐浴春天的许多阳光虹影，一棵树才可以郁郁葱葱，要经历一些曾经的风霜雨雪，一棵树才能拥有强韧的力量，穿入云霄。当年，父亲带领我们在家乡种下的一棵棵白杨，已经有了三十多圈的年轮，有些极为粗硕，成长为做梁檩的材料。民间有谚语说，十年育树，百年育人。从一位乡村少女，到追梦的青春和平实的中年，我感受到思想像一粒种子，从激情燃烧开始，一点点发酵，再到接受现实的瓶颈和平静……如今，中年的我更像一叶渔舟的舵手，驾驭着自己的思想之舟，一边收获着鱼虾的丰美，建构起殷实的生活；一边望着远处的海岸，想象下一站的迹象。

在春天种下一棵苗木，见证一棵春树的成长，应该是农夫最大的快乐吧——这棵春树，由此也成为农夫快乐的见证。中年时分，才会这样真切地感受到平和与平静才是生活的源泉，用一双平和的眼睛看周边，世界才是最壮美柔和的模样，平静的心灵才能开出春天的树芽。一棵棵春树迎着阳光，一片片树叶摇动在风里，摇晃着自己的绿色，带给远方，带给时间空间一份飘逸和永恒的美丽。于是，面对家乡土地里那棵粗硕笔挺的白杨，我对自己说，静下来，静下来吧。让生命留住岁月的光华，让光阴照亮生命的方向和维度。在一位中年女性乏善可陈的生活中，我想再听一听这白杨树叶哗哗的声音，它和淘米水流过指缝的声音一样，组成了我们生活的调子。

做一棵春天的树吧！像一棵春天的树一样，笔直、康健和美好，追逐着成长，在生命的每一个默然、静谧、艰辛或欢喜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