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2024年10月16日
第A6版:文学副刊

《大河长歌·黄河组诗》

斜辛庄

□ 李恒昌

黄河滩区的村庄,与河里生长的大树

祖祖辈辈,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辛弃疾的后人,毫不回避地写照辛苦

滩区从不担心干旱,漫滩是一个常见概念

有人甚至给孩子和小狗,也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不像决口的恐龙可怕,却像蟒蛇一般难缠

村民的字典里没有幸福,只有贫困和艰难

一心希望颗粒归仓,颗粒并不听从他们的号令

一年的心血和汗水,那么轻易地被大水淹没

只能望河兴叹,只能劝慰自己忍痛

也只能苦等来年,等待一个同样不可预测的季节

建房先筑一个房台,把生活的成本高抬

大水来袭,顷刻间的房倒屋塌

有人变身爬树的猴子,有人拿大盆权当木船

洪水退去,只能抹一把眼泪来年再盖

所有积蓄的心血全都拿来

掉河村,掉进河里又会浮出来

分明是一只巨大的水鸟,所有村民都熟悉水性

一条条灰不溜秋的泥鳅,风里来雨里去

河滩上靠耕种生存,验证生命力何等顽强

大河从来不缺眼泪,也从来不相信眼泪

谁在泪水汇聚的大河里,不停地摇橹

也曾有一种诗意,写照在河滩

月光,树林,河水,瓜田

游鱼,蛙鸣,高粱,大豆

这些美好的关键词,谱写一曲丰收的牧歌

只是歌声太过短暂,不能年年吟唱

一个叫白天祖的法师,设了一个迷魂之阵

被穆桂英元帅破了,留下斜着身子的房屋

歪歪斜斜的道路,跌跌撞撞的生活

只有一条小道,另一条通向大海

一进村庄便陷入眩晕,找不到来路

也找不到出口,多么富有能指的意象

迷迷糊糊的生存状态,何以厘清人生的方向

风吹沙响,吹不动地老天荒

这里盛产细沙,晶莹剔透,不知多少婴儿用过沙袋

这里盛产风沙,迷了几多人的眼睛

这里盛产粗砺的光棍汉,谁也不肯将女儿轻易嫁来

搬迁的消息风一样传来,

拨浪鼓似摇头是村头最大的风景

家家户户的看门狗,加入特殊的队伍,

向前来动员的人狂吠

谁也舍不得并不值钱的家园,

舍不得河滩里那棵大树

离开这里,谁来给祖坟上添一把黄土

即便强行搬走,谁的灵魂不会偷偷回来

大型机器第一次开进河滩,建造一个新的世界

魔术大师的手笔,没有人能够看得明白

一个硕大的村台,一个热火朝天的战场

别墅,学校,医院,商店——

一应俱全,比城市的社区还要漂亮

谁家一早拉鞭放炮,向全村人发放喜糖喜烟

梦里醒来,使劲扭一下自己的大腿

村中行走,第一次找到了真正的方向感

二层楼上,挂一把沉重的镰刀

院子里留着,一座生锈的石碾

巨龙匍匐在脚下,是谁放下了祈祷的课业

有人笑话城里的大哥,房子那么狭小

有人辞了省城的工作,赶回来开办商店

也有一些光棍,学会种植新的植物——虎杖

滩区建厂,把生意做到国外

有人从外村娶回姑娘,新娘的名字也叫小芳

一个残疾裁缝,培养了两个硕士毕业生

一个工作在北京,一个生活在泰国

总是喜欢讲家乡,讲滩区的故事

故事里面有一把辛酸,也有一把欣慰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