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03日
第A5版:文学副刊

午后的拜谒

□ 殷修亮

济南市,大众嘉园——这是我第三次拜谒著名诗人桑恒昌先生。

2023年5月7日、8日,我有幸在济南参加第四届长河文学颁奖活动。8日下午去长清的马山采风回来,便和临清的文友林春泉相邀去看望桑老。我们走出济南泉西大酒店,春泉便给桑老打去电话,说我们要去看望他。来到桑老的住处时,桑老已经泡好了茶在等候我们。

和2018年第二次见到桑老时相比,他的身体显得虚弱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原来,桑老最近刚从医院出来。桑老说老了,身体各处都有问题了,人都会老的,这是自然规律,谁也免不了。桑老漫不经心地说着,像是说给我们,又像是说给自己。

很快,桑老就把话题扯到诗歌上来。桑老说,写诗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构思,二是语言。一首诗一定要有好的构思,不去构思哪会有好诗?写诗不要重复别人,也不要重复自己。写好了是诗歌、散文,写不好就是一堆文字垃圾。桑老就以一首《一碗油盐饭》为例说明构思的重要:“前天放学回家/碗里有一碗油盐饭/昨天放学回家/锅里没有一碗油盐饭/今天放学回家/我炒了一碗油盐饭/端到妈妈的坟前”。桑老给我们详细地谈了这首诗的巧妙构思,我在一旁暗暗佩服桑老这个年纪还有如此好的记忆力。对于诗歌的语言,桑老举例说:“蔡伦的那张纸/是最差的纸/但又是最珍贵的纸”,看似平淡的语言,却充满张力,诗意丰沛,令人深思回味。

桑老又给我们谈起老一辈艺术家的高风亮节,他说到著名画家李可染的轶事。有一次,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去采访李老,一进门便说李大师好,我们想采访一下你。李老说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养了两条狗,一条叫大师,一条叫北斗。然后对着小狗说,大师、大师过来,有人采访你。说完桑老大声笑起来,我们也笑起来。桑老说,李可染大名鼎鼎,尚且幽默、谦虚,我们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有啥可翘尾巴的?别说翘尾巴,我们需要剪掉尾巴去做人。桑老又谈到作为诗人要有诗人的思维。他母亲去世时,桑老还是个孩子,后来每次上坟的时候,桑老都会觉得母亲总是背对着自己,如果她转过身来会是什么样子?正是有了这样的思维,才有了桑老一首首“哀哀泣血的怀亲诗”。

最令我难忘的是桑老讲的《鲸落》的故事。桑老语气缓慢地说: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会用尽最后的力量跃出水面,和天空进行最后的拥抱,然后沉入海底。但它的身体腐烂后,会滋养附近一片水域的鱼类和植物。他停了一下,才意味深长地说,作为诗人的我们,一辈子又能为诗歌做些什么?桑老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活过80岁之后,过了今天就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只要不死,活一天我就要写一天。说完,桑老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进书房,铺开宣纸,为我和春泉每人写了一幅工工整整的楷体寄语。他给我写的寄语是:“诗是从心里疼出来、在心上生长的文字,没有肝胆人生,哪来血泪文章”。我双手捧过桑老的墨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和沉重。桑老一生挚爱诗歌,写出了无数震撼人心的优秀诗作,同时还扶持了许多诗歌新人,使他们成长为当代诗坛著名的诗人。桑老不正像海鲸一样吗?用自己的才华和心血扶持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诗人。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和桑老交谈了两个多小时。考虑到桑老年事已高,又出院不久,不能太劳累了,我们便依依不舍地与桑老告别。桑老送我们到门外,频频与我们招手,还再三叮嘱我们路上要注意安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