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鹏
(一)
我出生在山东曹县的一个农村家庭。尽管这几年曹县的知名度飙升,但是对我的原生家庭以及我对那里的印象却没有带来丝毫变化,这可能与我母亲和父亲的先后离世有很大的关系。
母亲没了,家就散了一大半。我是家里老小,一直处于被照顾的角色,因此我就自发地以寻找家庭的温暖为由几乎每年都去先生老家过年,默默地享受着他的家庭的温暖。为什么说先生的家庭温暖呢?父母健在,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孩子的姑姑和小叔又有“牺牲精神”,如果在老家过年,孩子的姑姑就包了;如果在广州过年,孩子的小叔就包了。再说回我的原生家庭,我是家里唯一一个读了大学并在外工作的,但每次回去都有很大的压力,有在经济上的,有在精神上的,有在物质上的……究其缘由,是来自于“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攀比的心理等等。这些年,我一直按照自己所想去做,但并不代表我不受这些传统观念的影响。目前的我回到家乡,想看的是亲人,是儿时的伙伴,是熟悉的环境,是能回忆起所有的过去,进而能够更好地坚守初心,这才是回家的意义。
(二)
回家过年,其实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一件事。“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儿时的“年下”是有流程的。第一个环节就是做馒头,腊月十九(甚至十六)就开始了,谁家做馒头一大早就开始发面,把面盖在新被子的被窝里,邀请几个邻居搭摊子揉馒头,包菜馍、豆馅馍等,看着九寸黑白电视、听着豫剧,大家嘻嘻哈哈忙活一上午做出一两百个,烧锅烧到晚上七八点才能蒸完。午前菜馍就出锅了,小时候的我一天能吃三五个,出锅的菜馍会给父母长辈以及帮忙的邻居送几个,就这样一直到元宵节,几乎每天早晨都有各家各户的菜馍吃,互相比较,为明年改进菜馅做好铺垫。年前的这十天里,为了过年,几乎天天置办年货,包括买新衣服、买肉、买菜。第二个环节就是腊月二十七炸各种年货,印象深刻的就是下午三四点钟要炸完的时候,我和妈妈坐在朝阳的厨房门口一起啃大骨头。小时候家里也冷,这面食以及油炸的东西放在某个角落或者不住人的房间里,可以放很久,即使馒头皮发霉了,馒头皮揭掉馏了仍可以继续吃。第三个环节就是除夕夜的年夜饭,这段记忆好像只有父亲的了,父亲下午很早就开始准备了,我姐会回来帮忙,一直到央视春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在吃喝,推杯换盏。第四个环节就是包饺子,初一早上吃的新年第一餐。我家的这餐一般在早上7点左右,因为头一天守岁睡得很晚,父亲头一天会嘱咐我,听到炮声就自己起床,大年初一不兴叫醒。午夜时分家家放3个炮,同时“撒岁”,就是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捆芝麻秆撒在院子里,然后关门睡觉。凌晨两三点开始,就有勤快的人家放炮,这个放炮的时刻是有讲究的,就是水开了,往锅里下饺子的时候。与此同时,母亲每年还会用灶火烤一个馒头,吃饺子之前每个家人先掰下来一口馒头吃上,预示着这家人团团圆圆,缺一不可。吃完这顿饺子,大家就出门上街玩去了,互相拜个年,有打麻将的、有看电视的、有跑着玩的、有去新媳妇家串门聊天的、有站在街上看人来人往的。有两年春节我印象比较深刻,我和姐姐没有新衣服穿,我们就在家坐被窝里看电视。第五个环节就是初一中午的炖菜,炖菜出来,我还要一碗一碗地给父母的长辈家送去,遇到摇摇欲坠的老人,我还得自己到她家厨房找个干净的碗倒进去。
据近些年了解,年前比较累人的几个环节,目前当家的年轻人都已经取消了。年后的那些环节也都简化了。大家不再像过去那样,在亲戚家吃饭喝酒聊天,甚至留宿一晚,现在大家都开车拜年,去亲戚家匆匆走一遭,放下东西,客套几句,就要离开了。
现代的生活让人心发生了变化、让文化发生了变化、让习俗发生了变化,到底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还是为了更大的进步必须经历的一个生活节奏变快的过程而已?或许我们只是需要加快适应的节奏即可,这值得深思。近十多年里,我回山东过年寥寥一两次,一直在外过年,除了增加了一些见识和阅历之外,愈发地增加了我漂泊孤独流浪的感受。
(三)
到目前为止,我的人生阶段可分为三个:第一阶段是曹县老家段,父母都在的家,尽管贫困落后,现在想想是快乐的,内心虽有少许烦恼,但是通过努力就能克服和改善;第二阶段是北京求学段,我一心学习,目标明确,生活更是充实;第三阶段是北京安家段,一夫一女,一份付出一份收获,通过一次工作变动,工作和生活质量均得到了提升。
家是港湾,家是退避所。一个家的经营需要多人多角色多方面的努力,只有齐心才能营造出一个幸福快乐的家。从另一方面讲,家是虚实结合的,实的是物理的家,实实在在存在的,一家几口生活的居所,虚的是心中的家,自己幻想出来的,或许是儿时的家、梦想中的家。母亲去世时,姐姐快疯了,当时她的女儿都六岁了,她仍然把娘家当成自己最重要的家,肯定是觉得家没了,天塌了。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我的外派生活了,这次的经历让我对家有了新的认识。我原本在北京工作生活,一家三口各有各的事干,领导一个电话改变了我的人生。外派与出差可不同,需要在外租房、过周末,各种独处,相当于另支了一个家一样,此家非彼家,其实只是一个住所而已。但这种状况让一家三口都有了新的体会。起初,我有很多体会,例如“一家三口,爸爸、女儿和ipad里的妈妈。”“我的家是一只行李箱,里面装着倔强的坚持。”“今天的我是幸福的吗?是选择多所致的吗?选择多就体会的多,体会的多了,未必都是甜的。”“有什么比流浪更可怕?那就是失忆,京琼之间的时空差异验证了我多年前认为出国是疗愈情伤的最佳途径。今天在这,明天在那,钥匙、路线、工作等等都是挑战。”“我与我的小伙伴一个月未见了,今天下班停好车之后一阵孤独感涌上来。经过消化才发现,所有的感受都是来自于有所期待,若是没有期待就不会有什么失落、孤独、失忆痛感等。所以一个人强大的过程是把一个又一个的期待打破的过程。”
如果有人遇到外派机会,问我去还是不去,我的第一反应仍倾向于建议不去。
春节到底该怎么过,在哪过,与谁一起过?长期流浪绝对不是最佳选择。春节是中华民族最具生活情感与生活理想的节日。何以为人,何以为家?何以为善良,何以为真诚?何以为社会,何以为大自然?供各位读者一起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