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07日
第A5版:文学副刊

爷爷的“压岁书”

□ 茉白

爷爷退休前是一位中学校长,十分重视孙辈们的教育。每逢过年,他给我们这些孩子们包的红包不是压岁钱,而是一本书。

除夕早上,我总是被裁纸声“叫”醒的。爷爷一大早就起来裁红纸,一部分用来写福字和对联,剩余的红纸和墨汁,爷爷都用来包装“红包”、写寄语。每本书都被爷爷用红纸包得方方正正,再用细麻绳在“红包”上捆匝成一个十字花结。封皮上用欧体小楷工整地写上孩子们的名字,并附上诸如“书山为径”“博观而约取”“业精于勤”等寄语。每本书都被爷爷装饰得红红火火,活像一包精致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大年初一,拜过年,爷爷拿出他精心准备的“红包”,孩子们耐不住好奇,纷纷拆开来看。上初中和小学的堂哥们收到的书是《三国演义》《老人与海》《鲁滨逊漂流记》。那时热衷于收集“水浒英雄卡”的南南堂哥,收到的是一本带彩色绘图的《水浒传》,他欢喜得立刻读起来,喊他出门放鞭炮,他都充耳不闻。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我的红包,发现里面竟是一本封面磨缺了页角,好几页纸上粘满了透明胶的旧书。而堂姐茜茜收到的是一本崭新的《简爱》,封面是一个头戴草帽、着一袭长裙的优雅女孩。对比之下,我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四堂哥首先看到我手中的书,一把拿过去大笑起来:“九妹,这本庞中华的字帖,从大哥、二姐、三姐……一路传下来,今天终于传到你了!”我听后又恼又气,心想因为自己生得晚,就只能捡哥姐用过的旧书了。委屈的泪水一涌而出。爷爷笑眯眯地走过来打圆场:“你哥哥姐姐们认字不多时,也是先从读帖、临帖开始的……”我无奈地翻开字帖前几页,发现上面写的有“一二三四五……人手口耳足”等,都是我刚学会的字,一种莫名的熟悉和喜悦缓缓漫上心头,我不再排斥旧字帖了。

有些书哥哥姐姐们读完会还至爷爷的书架上,自己从书架上另选一本喜欢的书。爷爷的书架更像是一个家庭图书馆。少年时代,我的很多读物都来自爷爷的书架。记得那时最喜欢读汪曾祺的《春天》《钓》《翠子》这类以“儿时的我”为第一视角展开叙事的小说,领略字里行间含蓄温婉的情感、明媚灵动的江南风物,以及作者如诗如画的语言,如“抽了新篁的竹子”“掀动鲜红鳃的鲢鱼”“青青的远树和冉冉的暮霭”,在我脑海里勾勒出清新自然的水乡风情画,文中娓娓道来的童年之乐与淡淡哀愁,总能让我产生共鸣,似乎在书里觅得一个知音和玩伴。大概十二岁那年,我开始喜欢读林清玄的散文,对蕴藉其中的茶文化产生浓厚兴趣,和爷爷一起讨论茶的起源、茶的种类,还煞有介事地学着分辨嫩芽、紫芽,管爷爷喜欢喝的茉莉茶叫“茉莉香片”……爷爷的书籍,给了我一个多姿多彩的童年。

长大后,远离家乡多年,能解思家之情的,唯有读书。堂姐堂哥牵挂我,也都曾成套地寄书给我。有人说,读书如访故友,而读书之于我,便如归家、如团聚。爷爷在我们心中搭建了一座书籍与亲情之间的桥梁。

如今,哥姐和我也学着爷爷的做法把这座桥梁传递给自己的儿女和侄子侄女们,这代代相传的不只是“压岁书”,还有浸润着书香的浓浓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