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县被抓赴日劳工遭遇纪实

刻在心头的伤痕
 ──郓城县被抓赴日劳工遭遇纪实

战后美军为部分幸存中国劳工进行体检时的照片

2009年8月在日本东京中日联合举办悼念中国劳工活动，劳工遗属摆上6830双鞋悼念亲人。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劳动力的缺乏问题越来越严重。尽管日本政府在本国内进行了所谓“连根拔”的劳务动员，但仍不能满足战时劳动力的需要，遂决定掳掠中国劳工。从1943年开始，日本将中国劳工强行输送到日本国内的各大矿山和其他一些工程地。在异国刺刀和皮鞭的威胁下，中国劳工遭受残酷奴役，过着非人的生活。

    “人间地狱十八层，十八层下是劳工”是对日本强制和奴役中国劳工的血泪控诉。

    据有关方面统计，从1943年到1945年，日本共强行绑架169批，共计38936名中国劳工到日本135个工地从事重体力劳动。据日本外务省1946年的统计，有6830名中国劳工客死异国他乡。但有人认为这两个数字都不准确，其真实数字远在其上。

    郓城县志记载：“日军在郓城县抓走2000余名农民，押送日本、东北等地充当劳工，仅1943年一次就抓走了437人，绝大多数劳工未生还。”下面记述的就是1943年郓城被抓在日劳工的痛苦遭遇。

祸从天降

    郓城在日劳工全部为遭绑架而走。黄安镇王庄村的王善良说：1943年夏天的一个上午，因为快割麦子了，村里一些人便俩一伙、仨一群地到地里转悠看看麦子啥时候开镰。一会来了一伙伪军，不由分说上来就绑人。当天全村被抓走12人。有钱的人家听说自己的家人被抓，赶紧拿钱去赎，伪军收了钱就放人。9位家有钱的都放了回来，3位家一时筹不上钱的被带出郓城，后来便成了日本劳工。原来，这伙伪军全是伪县长刘本功的人，他们是奉日本人之命，专门下乡为日本抓劳工的。

    被伪军抓住后，有钱的还能偷偷赎回来。但若一旦被日本人抓住，可就更惨了。郓城镇南关农民范河年介绍说：“1943年麦子快熟的一天，我到南关车铺找人，正和两个熟人说话，恰巧汉奸县长刘本功和两个日本人坐的汽车坏在门外，刘本功喊过往行人给他推车，老百姓对日本鬼子和汉奸都恨得牙根疼，俺仨装着没看见，没过去，从窗户里瞧他们的好戏。两个日本鬼子发现了我们，朝刘本功叽哩呱啦一阵子，就把俺仨抓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一阵毒打。第二天，和我们关在一起的124个人被铁丝绑上胳膊押上了汽车。这百多人中，年幼的十四五岁，年长的五六十岁，均为男性。在车上谁稍微一动弹，日本鬼子就用枪托打，不到一个时辰，我的两个胳膊就被铁丝拧得乌黑，后来便失去了知觉。

    当天，我们被关在济宁过夜。半夜，一个人起来小便忘了报告，还没提上裤子就被日本人发现。就为这点小事，日本人当着我们的面把那个人用剌刀捅死了。第二天，我们被押上火车去济南，杨庄集袁屯的袁摘锦趁上车混乱时想逃命，鬼子发现后立即放了四个大狼狗，不一会就把袁摘锦活活吃掉！4个狼狗争吃一个活人的惨象简直无法形容形容，想起那事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中国人是些硬汉子，尽管日本鬼子凶狠，但我们心里并不怯他们。在济宁，被抓去的还有菏泽、巨野、嘉祥等地的人，加起来有千余人，日本人把这些人分成大、小队，每队配上正、副队长。有一个小队经过秘密串连，合伙砸死了押车的日本兵跳车跑了。到济南，日本人发现了这一情况，就把我们集合起来，把十几个大、小队长全部拉出来，先扒光衣服，接着一个一个用刺刀给挑死了，并扬言：“再有跑的，你们全部死了死了的！”。从济南到青岛后，便被装进运货的船舱，漂洋过海，不久便到了日本。

人间地狱

      郓城这批124名劳工全部被押往北海道，那里有个大矿井，到了北海道，劳工们就开始下矿井挖煤了。矿洞里黑乎乎的，没有安全设备，空气中弥漫着脏臭味。每人每天干十四五个小时的活，必须挖出一万二千斤煤，完不成定量，日本人不但不让吃饭、休息，还用皮鞭抽、皮靴踢，经常把人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矿井里，由于塌方的煤块而把人砸死砸伤是常有的事。受了伤不给治疗，更不准休息，许多人就这样被活活折磨死了。有时，劳工被叫去挖埋在煤下的死尸，挖出来的尸体脸涨得发紫，龇牙咧嘴，眼珠子都鼓了出来，看了令人毛骨悚然。

      范河年介绍说：“我们已到了国外，可家里一点音讯也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那个想家劲就甭提啦！在那里可是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啊！每顿发给三个土豆，一个黑面疙瘩，外加一小碗清汤。”中国劳工大部分是青壮劳力，20岁至40岁的占绝大多数，都正值最能能吃的时候，每顿那一丁点饭还不够塞牙缝的，饿得大伙整天头昏眼花，上岗下坡都是双手扶着膝盖走。

    初到时，天气热，山上有零星野果、野菜和老鼠，谁遇见谁就吃。到了秋后，野果野菜没了，老鼠也被吃光了。牲口吃了玉米消化不了，随粪便拉在路上，劳工们看见就抢，抠出来玉米粒找个石头砸砸，在炉子上一贴熟了就吃。有个年龄最小的叫赵祥恩，郓城城北李楼人，他饿得撑不住，就吃碎煤块，因为是老乡，大家都相互关照，我就劝他：“这玩艺不好消化，还是忍耐一点吧，熬过冬天就好了，”可是他硬是饿的撑不住，还是吃，吃了十几天，大便下不来，憋得在地上打滚，日本人不管不问。结果，躺倒再也没有起来。

    冬天，劳工们住的是四面钻风的棚子，小便不出棚，大便要报告，不报告就要遭痛打。日本人只发给每个劳工类似于麻袋片做成的薄衣服，冻得大伙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更叫人咽不下去的是，每个小队一般是36个中国劳工，负责看管的全是低级军官，每天上工，36人排成一队，日本军官站在窑洞口，手里拿着一根顶端安有炮弹皮的小棍，不管你干得好孬，进洞前他都要朝每个人头上使劲揍几下，意思是让你每天都要知道他的厉害，晌晌如此，天天如此，月月如此！所以，中国劳工都恨透了他们，心想：总有一天中国人要出这口气！ 日本人拿中国人不当人，他们要煤不要人，劳工有了病也得干，干得慢了就挨揍，不到一年，和范河年、王善良同去的一千余人因病、饿、煤窑塌方就死去了大半。

      为逃出这人间地狱，不少劳工先后出逃，但多数被抓了回去，抓回一个杀一个。有一天下外面下着大雪，4个劳工逃跑（其中有一个郓城人）被抓了回来，日本人把中国劳工全部集合到海边的雪地上，他们裹着皮大衣，中国人穿的却是破单衣，日本人把四个劳工全部扒光衣服，跪在雪地上，然后用桶往他们身上泼凉水，当时气温是零下二、三十度，不一会，四个人便成了冰棍。然后日本人扬长而去，丢下四具冰尸任狗撕咬。

    每次发现有逃跑的追不回来，日本人就审讯同小队的工友。有一次，有个小队少了两个人，日本人就把三个工友抓起来审讯，硬要他们交代跑的两个人哪儿去了。这三个工友不说，其实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日本人见他们不说，就叫他们分别仰卧在一个长条凳上。用绳子捆紧了。提来了一桶水，舀起水往鼻子、嘴里灌。本来身体都虚弱，很快晕了过去。日本人便将他们像条凳似地倒立起来，头朝下，让水从嘴、鼻子里流出来。第二天接着审问，翻译对大家说，只要坦白就饶了你们。可是，还是没人张嘴。这回日本人拿来一个粗大的注射器，把注射器伸到水桶里抽满了凉水后注射到肚子里，注射过几次以后，本来瘦瘪了的肚子鼓得圆圆的了。这时，日本人穿着鞋蹬到肚子上，使劲地往下踩。于是，肚子里的水便从耳朵、鼻子和嘴往外喷出来。这样，有时反复地整上四五次，还是没有任何人坦白交代。

驱云见日

      1945年8月的一天，中国劳工们猛然觉得气氛反常，那天上工，日本人没再用顶端安有炮弹皮的小棍打大家的头。过去报纸来了随便看，那天报纸一来到就被日本人放起来。劳工们认为准是有情况，就偷出了一份，翻译也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他一看报纸，便喊了起来：日本被中国打败啦！中国人出气的时候到啦！中国劳工们一听，都不干活了，比过年还高兴。大伙集合起来，当即向日本人提出严正要求：一是不许再虐待中国人！二是中国人要吃饱、吃好，要吃大米、吃馒头、吃肉！三是尽快送我们回国！

    日本成了战败国，对待中国劳工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提出的条件就在当天中午就兑现了，午饭吃上了肉和大米，而且不限量。饭后有个郓城劳工外出遛达，走得太远了，被一个日本人发现，那个日本人以为他要独自回国，便上前阻拦，结果两人吵起来，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日本人拔出洋刀要砍那个郓城劳工，中国劳工一呼喊，大伙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掂着铁撬，一齐涌了上来，把那个日本人狠狠凑了一顿，中国劳工第一次出了一口气。日本是战败国，挨了揍也没敢吱声。接着，劳工们索性又分头去找那些天天用炮皮棍子打劳工的日本小军官，小军官们往日的威风一点也没有了，见了中国劳工吓得直打哆嗦，大伙把他们狠揍了一顿，揍罢这些个日本人，劳工们悟出了一个道理：国强高人三尺，国弱低人三丈！

      1945年9月，这些中国劳工终于回到了祖国，和范河年、王善良同被抓去日本当劳工的一千多人，回国时仅剩131人，124名郓城籍的劳工只有16个活着回到祖国，而且这16人中还有4个残疾：一个被砸断了两个手指，一个被日本狼狗狗咬掉了一只耳朵，两个成了瘸子。尽管他们成为残疾，但还都能干活，要不然，早就没命了。大伙一踏上自己的国土，涕泪横流，哭声震天：日本帝国主义的罪行永远不能忘记，一定要把自己的祖国建设好，千万别当亡国奴啊！

     
     背景資料：二十世纪上半叶，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发动了侵华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沉重的灾难。为长期维系侵略战争，日本政府作为其国策考量，从1943年起至少将近4万名中国劳工强掳至日本国，强迫中国劳工分别在三菱、三井、鹿岛等35家日本企业的135个事业所做苦役。极为恶劣的劳动条件、被迫超强度地劳动，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有6830名中国劳工死亡，许多劳工身患多种疾病或留下终身残疾。

    侵华战争结束后，日本政府及相关日本企业并未向被奴役的中国劳工支付工资，更未赔偿，只是匆忙地将中国劳工送离日本国，一推了之。自1995年起，在有良知的日本国民和日本律师的帮助下，在中国国民及中国律师的支持下，部分幸存的中国劳工在日本法院向日本政府及相关日本企业提起了损害赔偿诉讼。经过十几年的诉讼，在日本法院作出的判决中，认定了战时日本政府及相关企业实施了强掳及奴役中国劳工的违法行为，认定了中国劳工在极为恶劣的条件下做苦役，在精神和肉体上遭受了巨大的损害。

     2007年4月27日，日本最高法院第2小法庭对中国劳工诉西松建设公司损害赔偿案作出判决，驳回中国劳工正当的诉讼请求。但该判决认定了曾强掳中国劳工的事实，并且在判决中表述“本案受害者在精神和肉体上遭受了巨大痛苦，而上诉人（西松建设）在上述劳动条件下对中国劳工实施强制劳动，并从中获得了利益，又领取了补偿金，鉴于这些事实，我们期待包括上诉人在内的相关方面为救济本案受害人的损失作出努力”。日本最高法院在判决中的这一表述，显然是面向包括日本政府及曾强征并奴役中国劳工的日本企业而言。

    文/曹先锋  图片提供/曹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