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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 戏

2019-12-17 10:00:21 来源:

  □ 苏成华

  我们那个村子叫菜河湾,当菜河水由温变凉的时候,村里请的戏班子就来了。这时,秋风渐起,已是农家歇锄停犁的农闲时光了。

  戏班子一般是由村里集资从外地请来的。所谓集资,也就是每人或每家摊多少斤粮食而已。农民过日子是万分节俭的,一颗豆也要捡到兜里,一粒米也要放在口中,但他们对于听戏,却是商量好似的一致慷慨。

  听戏的那几天,村里的气氛是庄严的,甚至有几分神圣。看吧,男人注意刮胡子了,女人注意梳头发了,就连小孩子,也穿了花衣裳蹦蹦跳跳地出门去。吵架的少了,说笑的多了;唉声叹气的少了,欢天喜地的多了。乡亲们都说,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戏台子是搭在村子中央的。戏班子还没到来,戏台子就开始搭建了。搭戏台子的时候,小孩子天天在这里玩耍,大人们则饭前饭后到这里转转,看看,笑呵呵地评头论足,就好像谈论自己的庄稼一样开心。

  演戏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乡亲们的心弦却绷得越来越紧,好像久别的游子一旦走近家乡,心情越来越胆怯、越来越激动一样。于是,他们赶快抹桌子,擦窗子,扫院子,骑了自行车接亲戚。而那些已成为岳父岳母或者姑、姨、舅的老爷子、老太太们,这个时候感觉活得最滋润、最得意、最自豪,尽情地享受着孩子们的孝顺。

  戏还没有开演,戏台子周围早早就排满了人,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躺在车子上,有的没车没凳,就脱下一只鞋子垫在屁股下。小孩子坐无章法,站无规矩,乱蹦乱跳。而那些卖油条的、卖麻花的、卖瓜子的、卖小米粘糕的小摊小贩,则可着喉咙吆喝着,好像他们不是在卖东西,而是在比嗓门。再看看那些观众吧,有的呼儿唤女,有的喊爹叫娘,里面的给外面地喊:“给我买个油条!”外面的给里面地喊:“替我占个座位!”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就挤。不知谁撞疼了谁的腰,谁踩着了谁的脚,两个人就红了脸,捏了拳头,一阵推搡……结果,整个戏场如闹场,喊声、叫声、骂声像煮沸的开水一样,不绝于耳。

  但就在这时,随着锣鼓一响,场下立时静寂无声,尤其是演员将要出场的时候,大家更是屏住了呼吸,再也顾不得吵架和喊叫。而那演员却偏偏不急于走出,先是在幕后一声高喊,如春雷滚滚,碾过大家的头顶。这一嗓子不要紧,台下立时叫好一片,说这声音又亮又脆,发时如猛虎下山,收时如神龙归海,真是干脆利落,不服不行啊。但随之,大家以为演员应该出来了吧,但他不,依然藏在幕后,并有板有眼地开唱起来。这时,那琴、笛、竽、磬、二胡、琵琶、梆子、长管短号等一应乐器开始伴奏,配合得真是恰到好处、天衣无缝,益发显出那戏曲唱得精彩。而越是这样,演员显得越神秘,越让大家心痒难耐。就在这当儿,突然幕布一甩,演员终于走出。但他并不是正面相向,而是以背面众。只见那粉底官靴一步一步退着走来,沉稳而毫不轻浮。步子声声敲打着乡亲们的心弦呀,有的嘴巴张开了忘了合上,有的口水流出了忘了擦去,有的吃了半个米糕忘了咽下……就在唱着唱着的时候,就在观众们不意之中,只见那演员脚一跺,手一指,虎背旗一抖,叫一声“呔呀……嗨!”,猛然转身。再看场下吧,本来如冰雕泥塑般的群体,这时则哗然一声,好像风摆麦浪,大家的身体立时有了反应,掌声、笑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乡亲们听戏,爱听熟悉的段子,不喜陌生的曲目,《对花枪》《打金枝》《朝阳沟》等等这样的戏文纵然听了一遍又一遍,但每次听每次爱,百听不厌。乡亲们听戏时,不但要听,还往往忍不住唱。你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台上锣鼓响,台下手指敲;台上引吭高唱,台下低声吟和。乡亲们和演员真是声对声、面对面、心贴心。大家随剧中人忧而忧、乐而乐,达到忘我的境地。

  随着生产力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如今,村戏逐渐被越来越先进的液晶彩电、智能手机所取代,大家享受着伟大的祖国飞速发展带来的一切便利。然而,对于曾经历过那个物质匮乏年代的人们来说,村戏依然是他们心头一盏明亮的灯、一道诱人的景,更是一段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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