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的月季

　李固国

　　老院低矮的围墙边，有四棵月季。这四棵月季，品种不一样，说起来历，里面还有故事。

　　大门口内侧的那两棵月季，长势旺盛，一棵开的花儿是紫红色，另一棵是粉色。花儿一层一层的，硕大、稀疏地顶在枝头，雍容华贵。说起年龄，它们至少有二十多个年头了。在单位，邻居搬家，把自己辛苦侍弄了几年的月季挖了出来，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带走。

　　被挖出的月季在太阳下暴晒了几天后，枝条都干了，看来是没有生的希望了。带着某种奢望，我用铁锨剁去了月季所有的枝条，把它们埋在院子里，然后用大水浇了一遍。那年冬天，似乎来得早些，还没有等我发现月季有生命的迹象时，就来了一场大雪，把地面罩得严严实实。

　　来年仲春，雪完全化去。我看看月季露出地面的那一点点部分，黑黑的、湿漉漉的，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好歹到了四月，两棵月季似乎干枯的短枝上，终于冒出了几个红色的芽儿。

　　也许月季大大的根部储足了养分，芽儿不久就变成了枝条，一根根疯长起来。我知道应该留下哪根枝条，从那时起，就细心修剪起来。当年，它们的元气还没有恢复，那几根苍劲有力的枝条，却让人分外看好。

　　第二年，从那几根留下的枝条上发出了更多的芽儿，一个似乎庞大的家族逐渐形成了气候。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一根根枝条，不仅争先恐后地生长，还左右前后地争夺着生存空间；一片片绿油油的叶子，簇拥着自己的主人，呐喊助威；一个个花骨朵，也应运而生了，昭示着生命的能量！

　　这儿，还是我说了算的。我剪掉了那些有碍观瞻的、甚至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让枝条稀稀疏疏，才能开出好看的花儿。

　　花期如期而至，紫红的、粉色的花儿顶在枝头，在微风中频频向我点头，既是感激，也是劫后余生的快感！

　　东墙根的那两棵月季，一棵开白花，一棵开黄花，好看是好看，但记忆中多多少少有点苦涩。我刚上班的那几年，工资很低，还不按时发放，为了生活，每逢周末假期，常常外出打点零工，补贴家用。

　　那个暑假，我在板厂干了十多天活，整天灰头土脸，苦不堪言。在一个不那么紧张的下午，老板让我给他帮忙栽花，月季、木槿、百日红、牡丹什么都有，想也没想到，一个整天绞尽脑汁、精打细算、钻到钱眼里的人，对这也感兴趣。

　　干完活，剩了三棵月季，鉴于我平时比较卖力，老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说：“你拿走吧，都是别人送给我的好品种！”我如获至宝，把它们放进了摩托车前面的车筐里。这三棵月季不大，根部也就是中指般粗细，剪完枝条后，如三根细葱。

　　到家后，我就把它们栽到了墙根那儿，因为那里比较潮湿，草也长得旺，自认为肥力最好。可没有想到的是，也许是水土不服，也许是弱不禁风，那三棵月季一直萎靡

　　不振，恹恹欲死。对 这 三棵月季，我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施肥、浇水、拔草，样样不少，连遮挡它们阳光的一棵小枣树，都被我挪走了。尽管这样，其中的一棵月季先是灵光返照了一阵子，继而撒手而去了。

　　剩下的这两棵月季，在任其自然中迁就命运的安排。况且门口的那两棵月季，早已经“左右了大局”，衬得它们也可有可无起来。因单位事忙，我回家的日子也日渐少了，有时候竟然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在一个阳光和煦、无所事事的周末午后，我突然发现，从草丛中长出来的那两棵月季，竟然开花了。一棵枝条上顶着一朵黄花，素洁淡雅，温润可人；一棵枝条上顶着两朵白花，晶莹剔透，分外养眼。被生活冷落的、放弃希望的东西，也迎来了华丽转身。

　　后来，我们一家人从农村搬走了，只是假期才有机会回老家打理一下院子。每次看到那四棵月季，我都分外感动：人这一辈，正如这月季一样，总会遭遇这样或那样的不幸，只要顽强地活下来，命运终不会辜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