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的时光

　　卿闲

　　那时不懂，总觉得时光是一根绵长的绳子，扯不尽。它松松软软堆叠在角落里，生了尘。

　　父亲则不同，他的时光是一把锋利的刀。光芒四射，披荆斩棘。他拿着他的刀，常常是霜露沾衣，戴月而归。

　　犹记得那些夏日晚上，父亲拖着疲惫而回，愁容满面，一进门就对做饭的母亲说，真快，又是一天，花生地里的草还在疯长。他心心念念的是他的花生地，那时光与杂草可着劲儿地赛跑，父亲不得不加入这场赛事。吃过饭收拾停当后，他就在小院里放上一张小桌，晾一大杯开水，再搬上一把椅子，拿一把蒲扇，这一刻才真正停下他的忙碌。四围里夏虫在鸣叫，满天的繁星，还有孩子们的笑语声，他的一颗心也舒展开了，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笑，有时候会亲昵地摸摸我们的头，有时还会给我们讲他小时候的趣事……

　　杯子里的水尽了，父亲也要起身回屋了，一天的日子不管如何，就慢悠悠地在这一杯水里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而我的时光是一连串的感叹号，极慢的，拉下去很长，最后才点上一点，算收了尾。我常爱在门后计量身高，站过去，用小刀在门上头顶的高度划一道。过几天，再去比量，还是在那个地方，时光慢得像静止了一样。

　　大一点出去求学，那光阴仍是慢的。我慢腾腾地吃饭，慢腾腾地上课，慢腾腾地抱着一本书在校园里闲晃，渐渐地，也养成了慢的脾性。

　　后来，我毕业了，转换到了真正的战场。时光那根拖拉松散的线一下子绷得紧紧的，每个日子都像是上演一场激烈的战斗。从早上令人恨得牙痒痒的闹钟响起，我就被上紧了发条，急匆匆洗漱，等车，挤车，在九点之前的几十秒里冲刺到打卡机前，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然后开始一天繁忙的工作。

　　忙碌间时针指向五点多了，头昏脑涨，下班，迷迷糊糊等车，挤车，去市场买一把菜。回去后，又急急忙忙做饭，做家务，等把自己扔到床上休息一下的时候，看看表，都要九点了。电脑是没心思再玩了，看看电视吧。在那一阵阵喧哗声里，不知自己何时已睡去。

　　一段时间之后，我吃不消了，身心俱疲，焦躁不安。日子枯燥干瘪，身体失了水分，也失了心情。有一天，在办公室里，我把喝剩的半杯水随意地倒在了要枯死的花上，过了几天那花竟活过来了。我恍然大悟，我觉得我和它有着同样的命运。它需要水来活命，我亦是。快节奏的生活，水，不仅是健康的保证，而且可以滋润焦躁的内心。

　　之后，我弃了电脑，也弃了电视，学起了父亲的样子。在阳台上摆张桌子，放杯水，搁本书，坐在那儿享受静谧的时光，或者看几页书，心慢慢地清静下来了。我也终于明白了父亲，忙碌奔波的日子，给自己备一杯水，一点安慰，一点时光。

　　在一杯水里，一天的忙碌就有了意义，也让我们知道了活着的不易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