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端午

刘俊韬

　　时光的车轮驶进农历的五月，超市的货架上挤满了各种品牌的粽子。每当从那些粽子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都能闻到一股魂牵梦萦的味道，丝丝缕缕，清香甘甜，那是母亲的味道，是老家灶台上飘来的乡愁的味道，袅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升腾在从梦乡通往故乡的心路上……

　　小时候，任何一个节日的气氛仿佛都比快节奏的当下有感觉。那种仪式感，那种满心的喜悦感，是今天的很多人都难以体会的，用语言也很难表达清楚。幸福，如果硬要用简洁的语言来概括，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尽管那时很贫穷，生活拮据，但精神是富足的，生活中从来不缺少欢声笑语，每一个节日里都洋溢着团圆美满，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是最美好的。儿时的端午节，就是幸福满满的节日之一。

　　在我渤海莱州湾畔的老家，端午节尽管没有春节那么隆重，但也是很讲究的。母亲早早地就在为端午节做准备了。去年的芦苇荡里，母亲把新鲜的芦苇叶采摘下来，晒干了，留待今年的端午节备用，用于包节日最正宗的美食——粽子。年复一年，年年如此。

　　包粽子的米用的是糯米，老家没有，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大伯从安徽马鞍山寄来的。每年的端午节前，我们家总能收到一个包裹，那里面包着的是大伯从南方寄来的5公斤糯米，每年母亲都要把这些糯米全部包成粽子，我们怎么可能吃得了，母亲要把它们分享给乡亲们吃。我们当时是非常不情愿的，不理解母亲的做法，而今天想来，我们家之所以在村里威望那么高，除了母亲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还有就是母亲懂得好东西大家分享的朴素哲理。

　　端午节前，母亲总会到田野里去割艾草，然后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用红色的丝线绑了，分成近百份，在分享端午粽子之前送给那些家里没有壮劳力的孤寡老人。艾草要在端午的前一天晚上插在门窗上，就连猪圈门上也要插上艾草。小时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长大了才知道，原来艾草是用来避邪的，而且还有驱蚊效果。传说，端午节也叫中元节，古人把一年中的一月到八月（阴历）平均分成三份，即上元、中元、下元，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意义——上元节是元宵节，中秋节就是下元节，端午节吃粽子是纪念屈原，而在门上插艾草是为了祈求平安。

　　吃粽子，是端午节的规定动作。五月初四晚上，母亲把糯米淘洗干净，沥干；大枣，是老家院子里去年采摘的大枣晒干的，水泡发，还原水分备用；马莲花长长的叶子也是去年割下来的，晒干成绳，用于捆绑粽子。一切准备停当，母亲会先睡一会儿，凌晨三四点钟起床，开始她一个人的艺术创作，包出四角的粽子，每个角上都有一颗大枣，不用蘸糖，都会有一种自然的甘甜。

　　端午节，最高兴的不是乡亲们吃到我们家粽子的欢愉，而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一大早醒来，我们的手腕和脚腕上不知何时被系上了五色丝线，那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也会不知所措，以为是被人下了什么套儿，拴住了。长大后才知道，五色线也是一种美好的祝福——中国古代崇敬五色，以五色为吉祥色。因而，端午节清晨，各家大人起床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孩子手腕、脚腕、脖子上拴五色线。系线时，禁忌儿童开口说话。五色线不可任意折断或丢弃，只能在夏季第一场大雨或第一次洗澡时，抛到河里。据说，戴五色线的儿童可以避开蛇蝎类毒虫的伤害；扔到河里，意味着让河水将瘟疫、疾病冲走，儿童由此可保安康。可能是因为怕我们乱说话的缘故，母亲早早地趁我们还在熟睡时，就给我们系上了。

　　除了五色线，更大的惊喜在枕头底下，一个在粽子锅里煮熟的红皮儿鸡蛋，总会勾着我们的馋虫儿，让我们过完了今年的端午想马上再过明年的端午。那时的鸡蛋可是稀罕物，一年到头也不可能吃上一个。如今的当下，鸡蛋已经是天天食用的了，可是每次吃煮鸡蛋，总是怀念母亲为我们藏在枕头底下的那个带着粽香的红皮鸡蛋。

　　又是一年端午节，不知道今年母亲是否还要包300个以上的粽子，分享给乡亲们；也不知道，母亲的五色线准备好了没有，她的孙子、外甥女回家时能否给系上；更不知道，一觉醒来，枕头下还有没有带着粽香的红皮鸡蛋……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欢声笑语里品尝甜香四溢的粽子，感受节日团圆相互陪伴的味道。

　　儿时端午，历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