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远进
我这人记事早,两岁多的时候,跟父亲住生产队的牛屋,那时父亲被下放到农村,给队里养牛喂马。一天晚上我特别饿,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了依然看到父亲筛草拌料,十几个槽子都得弄满。父亲用六印锅大小的竹筛,扒满三分之二铡好的麦草,两手颠簸,筛去土杂,捡出铁钉,倒进牲口槽,然后撒上炒熟的黄豆,也叫料豆儿,再洒上半瓢水,最后搅拌均匀。急性的马牛,通常要挨几下拌草棍才能吃得从容。
我看父亲不理我,就说我饿了,我饿了!父亲扭扭头,亲切地笑笑,这半夜的哪有吃的东西?睡吧,天明回家吃饭。我愈发叫着饿了饿了,父亲说你想吃啥?我说想吃京瓜圈儿。所谓京瓜圈儿,就是将个面团团成烧饼大小的圈儿,埋到锅底的火堆里,饭
没做熟,它就能吃了。那年月主要是打发爱饿的孩子,孩子们也不计较,管它熟不熟,先垫吧几嘴,吃罢满脸都是土灰。
父亲说这里哪有京瓜圈?我说我就要!父亲转一圈,突然扔给我:吃吧!
我饿得眼都睁不开了,用手一摸,真是京瓜圈,啃啊啃啊……天明饿醒了,一看,哪是什么京瓜圈?原来是半截牛皮绳编的“牛皮圈”,本来是又干又硬的,让我半夜的口水给润湿了!
父亲背着我回家吃早饭,母亲看我发昏的样子,擦着泪埋怨父亲:你给他抓把料豆,也不至于把孩子饿成这样?
父亲憨厚地一笑:没想起来。紧接着说,那一把料豆可是能撒两个牲口槽的呀!
后来父亲经常拿这事取笑,直到他恢复了工作,才给我买五分钱一个的水煎包,也算是对那个京瓜圈事件的补偿吧。
父亲不是不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