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温暖

奶奶的温暖

□ 郭晓兰

　　 奶奶活了102岁。如果不是不小心从家里走廊台阶上摔下，从此卧床不起，我想奶奶身体健康，能活到120岁。

　　 奶奶膝下五子三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整整33个。我是她最疼爱的一个。爷爷重男轻女，我出生的时候让他老人家起名，老人家不屑地说，女孩终归是人家的人，犯不上起名。奶奶说，那小名就叫巧儿吧，说我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因为我出生那天，赶上生产队分自留地，每人二分地。在奶奶和母亲看来，我的出生是吉兆，艰辛的生活里有了一点点盼望的希望的亮光。

　　 荒寒的岁月贫乏的日子艰难的童年。母亲脾气很差，动不动就对着家里一帮孩子吼叫，我现在想来，许是养活一帮孩子的艰辛和重压幻化的一种愁苦的情绪。我害怕这种情绪，就变得特别乖。每天唯一盼着的就是快点天黑，天黑了，我就可以什么活都不用干了，就可以跟奶奶去睡了。每天晚上奶奶把我的脚抱在怀里，那感觉是我今生永远美好的怀恋。

　　 奶奶脾气特好，从不见她对人高声说话。见人还没说话，微笑已经绽开在脸上，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无论日子多么劳累，更别说和人起争执吵架。邻居大娘婶子谁生了气似乎都乐意找我的奶奶倾诉发牢骚，奶奶一阵温言细雨的劝说，就都心平气和起来，这恐怕也是我偎依、依赖奶奶的原因。有的时候奶奶也默默地流泪，家大，人多，事杂，人性复杂，加上生活艰难，生性良善、柔弱、隐忍、无言、温和的奶奶选择了沉默，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给奶奶抹眼泪，陪着她流泪。

　　 爷爷不喜欢我，可我喜欢爷爷，准确地说是喜欢爷爷去赶集买回的那种白白的香香的肉包子。当然这种包子都是给哥哥弟弟们准备的，但也有例外，这个例外是奶奶悄悄藏起来为我留着，让我藏在门后悄悄地去吃一个，这是我和奶奶的秘密。那种香味呀，如今再也难寻！

　　 奶奶在她100岁那年的春天，在五叔家里因为一次下走廊台阶不小心，摔碎了右腿膝盖骨，从此不能走路，卧床就没能再起来，直到去世。在她去世前的一段时间，意识开始模糊，认不得人了，独独认识我和三姑。我去看奶奶的时候，她人躲到被窝里，两只手攥着被角，用迷惘的眼睛小心地打量着周围，那情形，像极了惊弓之鸟，像极了受伤的小鹿，像极了胆小无助的幼儿。我的心疼得发紧！奶奶打量了我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被子向下拉了一点，指了指她穿的秋衣。我的眼泪止不住留了下来，这是奶奶在告诉我，她知道我是她最疼爱的巧儿，那秋衣是我怕她光着上身冷给她买的呀！

　　 奶奶去世之前的那一天，我正忙于高三一模考试，家里没有人告诉我。母亲告诉我，奶奶弥留之际，在围站着的众多儿孙中，她一圈一圈地打量、寻找，谁都知道她在找寻她最记挂的巧儿，但谁都没有说，只有默默地流泪！我接到奶奶去世消息的时候，真真切切感受到风树之悲的疼痛：树欲静而风不宁，树欲息而风不停。

　　 奶奶，又到清明，我更加想您！如今我虽然没能像您盼望期望的那样大富大贵，但每天面对着纯真热情阳光可爱的孩子们，也是忙碌充实幸福快乐着的。这是您老人家最想看到的吧？每每想起你去看我离去的背影，觉得它像极了充满了无限期待的喃喃自语的归有光的祖母。所以，无论哪一届孩子，每当教读《项脊轩志》，我就格外上心，课下布置小写作《我的祖母》。于是我和奶奶你生活的点点滴滴一遍一遍乐此不疲地重温，我传递给孩子们你一样的勤劳，良善，温婉，安恬，宽谅，让孩子们懂得惜福感恩，让孩子们有他们的奶奶和亲人陪伴的日子更顺畅、光滑、润泽、绚烂、澄澈 、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