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香荠荠菜

　　李同书

　　 如果想用嗅觉留住春天的气息，不妨把荠荠菜做主角，肉沫，姜丝，葱花做辅料，均匀地撒一捏五香粉，淋几滴香油，把案板搬到洒满阳光的院子里，两手面粉，一身烟油地包一顿荠荠菜饺子，相信，春天绝不会悄悄地溜走，那股清香、野味十足的气息会像一股风一样荡漾在周身，令你有种羽化登仙的感觉。

　　 母亲对春天的期祈正是出于一个家庭主妇的责任，舌尖上的满足一直是她视作一生中的大事。多年来，她精心呵护着我们的胃，在季节不断的转换中寻求更能适宜我们口味的野菜。除了荠荠菜，自然界永远是一个生长着更多丰富养料的矿藏，母亲的智慧在于她的发现和创造。

　　 初春的风仍有点料峭，荠荠菜却已经在田埂或沟渠边葳蕤了，要不了多久，母亲的竹篮里就满是绿意。

　　 小时候，粮食无法满足饕餮的胃，母亲不忍目睹我们一个个挨饿的样子，冬去春来，雪已经融化，她过早地换掉臃肿的棉衣，沿着逶迤的小路走向田野。被冬雪滋养得肥壮青绿的荠荠菜好像等着母亲的到来，呵呵笑着，向母亲招手。等疯玩后的我们带着一身尘土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瓦盆里蒸好的荠荠菜绿意莹莹，一股清香裹在袅袅热气中沁入肺腑。顾不得挑剔，只知道填饱肚子才是目的，饭后，打一个饱嗝，回味那股野味十足的清香，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浓浓的春意染绿了。徜徉在无拘无束的童年，再没有哪一种野味如荠荠菜一样更能提起我们的胃口，使我们的味蕾变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母亲遗憾的是在那段艰苦的岁月，没有更多的办法弄到一两升白面，在春天到来的时候，能够让我们吃一顿荠荠菜饺子。后来母亲长途跋涉，用一口袋瓜干从四十里外的集镇换了两瓢豆杂面。鸡叫头遍的时候，母亲就出发了，跋山涉水，一路奔波，天亮赶到集镇上，全身被露水打湿了，不敢耽搁，换了面就往回返。我们坐在门口等着母亲，一个个像有气无力的小猪娃，母亲挨个抱抱我们，泪眼婆娑，乖孩子，娘给你们包荠荠菜饺子。

　　 有时候，我们帮母亲挎着竹篮，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跟随她来到田野。荠荠菜是春天的使者，杨柳还做着萌芽的梦，荠荠菜就舒展开了肥胖的腰肢。田埂上，阡陌间，沟边渠沿，长着齿状茎叶的荠荠菜仿佛刚孵出的雏鸟，一边在微风中欢笑，一边像热情的主人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很快剜了一篮，母亲看竹篮实在装不下了，朝另一块地里剜荠荠菜的婶子招手，大妹子，俺这有现成的，让孩子给你送过去。

　　 岁月携裹着拮据和贫穷的日子泯灭在遥远的记忆，却没有带走早春那一抹蓊郁的绿意，时间越久，那抹绿意越发苍翠，像一坛纯粮老酒，又像一张旋律优美的老唱片，令我们感动，让我们心中荡起一丝春天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