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茶

鸡蛋茶

□管廷军

　　 鲁西南地区不产茶叶，农村人家里平时也不备茶叶，但如果客人来了，却用一种独特的茶来招待客人，就是鸡蛋茶。鸡蛋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茶，而是将鸡蛋打进碗里面，用筷子搅匀，冲上开水，再滴上几滴香油，就是一碗香喷喷的鸡蛋茶，其实就是开水冲蛋。但在童年清贫的岁月里，只要有鸡蛋加入到饭食里面，就是无上的美味佳肴，何况是一碗香喷喷的鸡蛋茶？沏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茶来招待客人，当然是淳朴的鲁西南农民表达热情好客和重情重义感情的一种方式。

　　 在童年的记忆里也没喝过几次鸡蛋茶，记忆最深的一次是父亲带着我去舅姥姥家走亲戚，印象中家里应该和这个舅姥姥来往不多，或许是我们很少来看望她，舅姥姥见了我们非常热情。进到院子里父亲还没插（停的意思，鲁西南农村叫插好洋车子）好自行车，舅姥姥一边招呼我们一边急急忙忙进到厨屋里面：“他姐夫，你和孩子先到屋里面坐坐，我去沏碗鸡蛋茶。”父亲当然要客气地说不用麻烦了，但是舅姥姥边说“很快就好了，就是两把柴火的事”，边往锅里面添了两瓢水，呼哧呼哧拉起了风箱。我没事无聊，就坐在堂屋门口的门枕石（门墩）上玩耍，其间看到舅姥姥到鸡窝里拾了两个鸡蛋，又匆匆返回厨屋里面。不大一会儿，舅姥姥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茶，放在了堂屋里面的桌子上，大声招呼我说：“小，赶紧趁热喝了吧，暖和暖和。”

　　 我小时候也知道鸡蛋茶是稀罕之物，在舅姥姥端上来的那一刻也是馋涎欲滴，好想迫不及待喝上几口，但是在父亲没有端起碗来之前，我也不好意思去喝。直到父亲下了命令，我才端起碗来细细品尝。鸡蛋花均匀地漂浮在碗中，诱人的金黄金黄的颜色，虽然只散落着几滴香油花，但是香味依旧扑鼻，喝到嘴里面柔软细嫩的感觉，像是吃到了人世间最鲜香的美味。

　　 那时候没有规模化的养鸡场，都是自家散养的芦花鸡、黄草鸡等，一家能攒上几个鸡蛋也不容易。有好面子的人家来了客人，如果家里正好没有了鸡蛋，就会去邻居家借上一两个鸡蛋，也要为客人沏上一碗鸡蛋茶，等自家的鸡嬎了蛋再还上。

　　 在农忙的时节，父亲出力很大，母亲怕父亲的身体吃不消，就会在攒了很久的鸡蛋筐子里面拿出一个鸡蛋打进碗里，从做晚饭的大锅里面舀上一瓢开水，给父亲沏上一碗鸡蛋茶，但父亲总是会抿着嘴喝，喝完鸡蛋茶里面的“清水”，而将鸡蛋花留给我和妹妹。虽是一碗普通的鸡蛋茶，却饱含着父亲母亲深深的爱和满满的亲情。

　　 那时候在农村几乎没有自由恋爱的，青年男女之间的联姻，都是靠媒人牵线搭桥。农村人说喝鸡蛋茶，还有另一种意思，就是准女婿第一次登门，岳父家必定是要用鸡蛋茶来招待的，如果女方家没有用鸡蛋茶招待，就说明这门亲事没有成。所以村里对年轻的小伙子也有句俗语，叫“喝鸡蛋茶去了”，意思就是相亲去了。小孩子开玩笑时也会把喝鸡蛋茶当做开玩笑的佐料，邻居家的二妮要是得罪了我，我就会对她大声咋呼：快回家去沏鸡蛋茶吧。意思是要给她找个婆家。

　　 鸡蛋茶还有一种传说中的作用，就是泼火，谁要是上火了牙疼、喉咙疼等，就沏上一碗鸡蛋茶，可以去火润燥和止咳润肺。鸡蛋茶具有降火的功效，有人说没有科学道理，但我还是坚信不疑的，因为老辈人都认为鸡蛋茶有这样的功效，这是群众实践经验的总结。中医中药理论本来就是实践经验的总结。现在鸡蛋早已不是稀罕之物，但我时常在晚上仍然会沏上一碗鸡蛋茶，当做晚饭。晚上不宜多吃，一个鸡蛋加开水沏一大碗，既有营养又当水喝。不过我一般是切点葱花，加盐和香油腌制一会，再加鸡蛋打匀，冲上开水，做成“咸鸡蛋茶”。我盐味比较高，不喜欢吃太淡的东西。

　　 鸡蛋茶，鲁西南的记忆，其作用早已不再是招待贵客。细细品味，确是鲁西南人民热情好客和重情重义品质的朴素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