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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深处的文字

2017-11-27 11:19:48 来源:

王太生

   风景深处的文字,被风景掩映。被掩映的文字,成为风景。

   我所居住的小城有座小山。许多年前,山顶四周一溜矮墙,用明清两朝的墓志铭砌围,上面有细细密密的字迹。

   文字镶嵌在风景里,石头是最好的载体。有些字,踞露天旷野之上,更具气势。

   徽州古村落,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牌坊,那些忠、孝、节、义字坊矗立阡陌村头,风雨中守候了数百年,无声诉说岁月的沧桑。

   西安“碑林”里巍然高耸的《石台孝经》,高近六米,顶有雕满卷云的双层华冠,碑座是线刻狮子、蔓草的三层石台,碑身由四块巨石合成,托举着时光里的厚重。

   文字镌在砖石上,与日月星辰一道地老天荒。

   我见过斧劈山石上的偌大文字,横亘在天地之间。那是作为渺小的生命个体,胸臆寄寓的淋漓抒发。

   也见过令人惋惜的文字。一本浓缩的方寸微雕,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锦绣篇章。可惜是用来作弊的,透露出科考者渴望金榜题名、心跳忐忑的怯懦目光。

   在一户人家,斑驳的山墙上,每一块青砖上都刻着烧制工匠的名字,刻着责任和信誉。

   凋落的文字,成为时空里的一声响。千年前的某一个深夜,一声巨响惊醒耷首栖睡的宿鸟,镇江焦山上的摩崖石刻《瘗鹤铭》遭雷击崩裂,轰然滚落。《瘗鹤铭》上,一篇哀悼家鹤的字行,风雨剥蚀,线条凝重,缱绻深沉。从此,“大字之祖”沉睡长江。江面上,芦荻摇曳,千帆竞渡。

   刻在石头上的字,用来保存一个人心灵的体温,比写在纸上保存时间更长。

   游花果山,没能见到《西游记》中的猴王,却与古人撞个满怀。祖无择,明代河南范县草根才子,生性落拓,才华横溢,相貌却不佳,他是一个被女子所“休”的男子。“千百年沧桑没,终有人为吾拂。”留在花果山三绝碑上的寥寥数字,射出一支箭。

   人在寂寞中,谁知我心?今生无缘,今生无悔。后人拨开光阴堆积起的厚厚尘土,总有一个溅开共鸣。冥冥之中,也许会有一个红颜知己。

   我不把它看作仅仅为了爱情。如果那样,只能是一声叹息。它是对岁月和人生的不服输,渴望着心与心的电闪雷鸣。站在光阴的河流对岸,看见一个人才华飞扬的自信。虽然隔着300年,依然那么有温度。

   文字题在墙壁上,熠熠生辉。前年,在黄鹤楼上“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一边看江,一边体验一千多年前李白送孟浩然的聚散依依,我从江之尾来,文字被苏醒,穿梭在时空里的烟花三月,洄游到始发的地方。

   文字书写在木头上,如照射一线光。年少时,我在南通法乳堂仰望,殿内有一郑板桥所书的“十指成林”匾额,其中的“指”惟妙惟肖,上面一笔宛然翘起的大拇指,最后一笔像一只跷起的脚,一竖之上,隐见一个蓄髯须的老僧,蹲其间,闭目养神。

   有些地方,文字供奉于一间房里,让心在里面取暖。

   字与景的搭配相得益彰。有一年,见狼山广教寺的门楣上有一副对联:“长啸一声,山鸣谷应;举头四望,海阔天空。”这时候,俯仰浩荡江天,风景变得生动和饱满起来。

   掩映在风景深处的文字,山水的注解,却是世间的抒情与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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