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往事

豆腐往事

□崔中华

　　 你看见母亲从滚烫的水里捞出一块热气腾腾的白豆腐，那块豆腐拳头般大小，虽然冒着热气，但放在盘子里还是显得孤孤零零。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在土坯房和泥土墙的围裹中，老家的那几间红砖黑瓦的房舍在村子里还很显眼，四分多地的小院子里种着花果树木，父亲站在院子里的一棵香椿树下，仰着头举着一柄竹竿钩香椿芽，香椿芽很嫩，绿中透着紫色。

　　 母亲把香椿芽放进热水里捞一下，泛着紫色的香椿芽出水后变得碧绿碧绿，母亲把香椿芽细细地切了，用一双筷子把那块拳头大小的豆腐搅碎，拌上切碎的香椿芽，加上点细盐，滴上几滴香油，香气在厨房里弥漫。

　　 父亲称这道菜为鸡刨豆腐，三十多年前老家的餐桌上摆上一小盘鸡刨豆腐不是天天都有的事，缺吃少穿的年代一道普通的菜肴都会让人记忆深刻。

　　 不久后你去县城读高中，高中的伙房在学校的西北角，十几间平房前是宽宽的场地，几百名学生在宽宽的场地上或蹲或站，一手端着一碗玉米糊，一手拿玉米面窝头，就着咸菜边吃边喝。

　　 有一些附近的村民在家做几样家常小菜拿过来卖给学生，他们在场地的一边摆放着一些盆盆罐罐，大都是炒萝卜丝、炒白菜粉条，腌萝卜条、辣椒酱。有一位老者专卖油炸豆腐和辣椒盐腌的白豆腐。油炸豆腐切成三角块，油炸后又放在热汤里温着；白豆腐用辣椒和盐腌好，类似于豆腐乳。

　　 印象最深的是冬天的早饭，五点多起床出早操，一个多小时的晨读，饥饿和寒冷一起等待着那顿早饭。

　　 下课的铃声还没有响

　　 完，许多人已经冲

　　 出了教室，饭场上

　　 人声鼎沸，卖豆腐的老者被围了个水泄不透。

　　 油炸豆腐一角钱一块，辣椒腌白豆腐五分钱一块，用一个窝头或者一个馒头，夹着一块冒着热气的油炸豆腐或者一块腌制好的白豆腐，饥寒中一口咬下去，柔软的胃被温暖击中。

　　 你和你的同学们站在冷风中，那位老者也站在冷风中，老者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黢黑的双手，冻得流鼻涕的面孔，但丝毫没有影响你们的食欲，好多年过去，这样的场景还浮雕般清晰。

　　 大学毕业后你又回到那所中学教书，有了两小间平房和平房前的走廊里搭建的一小间厨房，卖油炸豆腐的那位老者还在，但你不用去伙房买饭了。

　　 你和其他同事一样在冬天储藏大白菜和煤球。

　　 那时候还没有蔬菜大棚，冬天的菜品非常单一，除了萝卜土豆，就是大白菜。那时候你每月的工资是八十三块五，储存冬天的大白菜要花去工资的三分之一。卖菜的乡下人把架子车停在学校家属院里，一会功夫车上的大白菜都摆在了各家的门口，在初冬的阳光下，大白菜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那时候小县城的煤球厂还是国营，离你教书的那所中学较远。印象中煤球是定量供应，买煤球还要带上户口本。

　　 排队是必须的，有时候要排一整天。你常常和几位年轻教师结伴，拉几辆架子车，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有课的先去上课，没课的排队。风有点凉，甚至有点寒冷，你站在队伍中，有时候风中的煤尘会迷住眼睛，让你流下一点泪水。

　　 储存好大白菜和煤球后让你安心了许多，漫长的冬天不用发愁了。老家人送来了少许的黄豆，捉襟见肘的生活，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豆腐，老家人送来的黄豆就显得格外珍贵，一斤黄豆能换几斤豆腐。寒冷的冬天，把北风关在门外，在煤球炉子上炖上白菜豆腐，奢侈的时候再加点五花肉，你坐在简易的皮革沙发上，闻着炖白菜和豆腐的香味，有一种世俗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