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留
流火七月,酷暑难耐,心境也跟着郁闷起来。于是,收拾两件替换衣服,装上一只口杯,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车内温度被空调造得不冷不热,舒适清爽,车窗外的树木、楼群飞快地往后边倒过去,我的思绪又跟着回到过往。
吴金鼎,这个祖籍安丘、在齐鲁大学任教的清华高才生,1928年早春,途经距龙山镇2.5公里处的城子崖时,随手捡了几块瓦片。他判断这不是普通的瓦片,于是便找到在清华大学执教的老师李济。李济看后,认为这些瓦片是春秋时期的陶片,便决定进行发掘研究。一个惊天动地的发掘就这样拉开序幕。发掘开始不久,他们便发现城子崖竟然是春秋时期的古城遗址,挖掘出一些春秋战国时期的器物。之后在城墙遗址外的城壕里挖出黑陶及红、黑、白三层陶器,挖出一个“龙山文化”!
“爸爸,想什么呢,马上就到了。”女儿的声音把我从民国拉了回来。窗外时不时掠过熟悉的建筑,转眼,这个大葱地里的博物馆就出现在视野里。
博物馆占地面积不大,门前的广场上矗立着鼎鼎大名的“红陶鬶”雕塑。在城壕挖出的红陶鬶口部呈椭圆形,口沿下有四条弦纹,弦纹下,鬶中部两侧各有一盲鼻。有三只乳状袋足,整体造型似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特别是它的三足,从圆嘟嘟的柱状缩减成三个着地点,显得古朴端正又不失飘逸。我告诉女儿:“这个叫鬶,有些专家说它是古人用来盛水的,有的说是盛酒的。我咋觉得是熬粥的,你看,下面那三只足不就是代替了锅下面要垫的三块石头嘛……”
我们和红陶鬶留影后,便走进“城子崖遗址博物馆”。进入展室,仿佛时光倒流,一下子回到古代。女儿说:“很多东西看不懂,连字也不认识。”我说:“对于这些文物,你别想着什么都要看懂,只是求偶遇。这是有缘分的,该你能看懂时,你自然能看懂,不该你看懂的时候,你就是想破头也看不懂。”女儿笑着在身边陪着我,缓缓走过一间间展厅。我心里从来没有过的平静,感觉像是一会儿跟七千年前的先人座谈,一会儿又看见五千多年前的一家人在吃饭,一会又看见两千年前的人们正引弓挥剑在搏杀。当然也看到了李济、吴金鼎等人的照片,默默驻足,恭身致意。
女儿问:“爸,这里为什么百分之八十都是陶器?”我说:“你得先知道为什么会有陶?可以说‘陶器’承载着人类的生存、发展、文明史。远古时,人类发明了火,可以用火烤肉。后来也许吃烧烤吃腻了,想着炖点汤,熬点粥喝,怎么熬呢?就把葫芦什么的从里面掏空,然后放上东西在火上烧。可葫芦容易烧破,就在葫芦外面涂上泥巴。泥巴经过火的烤灼就形成红色的壳,于是便有了红陶。随着人类能使火的温度不断升高,以后又有了黑陶、白陶……”我嘴里说着,眼睛却急切地寻找那个心慕已久的“蛋壳黑陶高柄杯”。终于在第二展厅找到它,仿佛见到久违的故人。它静静地立于展柜,无声地端详着我。我想起世人对它的颂赞:“黑如漆,亮如镜,薄如纸,硬如瓷,掂之轻忽若无,敲之铮铮有声。”它的主人,那个五千多年前的酒友,一定跟我的年龄差不多,收工毕,往杯子里斟满酒,仔细抿上一口,右手从桌上的豆盒撮出几粒豆来,旁边的夫人又恰时地递来刚刚从野外采来的章丘葱韭。他“嘎嘣,嘎嘣”地咀嚼着,我似乎听见那嚼豆的声音。这酒杯沿口一定有他的唇痕,这细细的精致的杯柄定有他的指纹。民以食为天,一个人,一个家,一个民族,吃,不是最大的事吗?自以为,所有的文明都是因吃而诞生。一个人如果不能好好吃饭,连生命都不能维持,还能做出什么事呢?看来以后自己也要好好吃饭了。
将出馆时,见门厅西侧一角,摆放着陶器艺术品。其中一件吸引我:约三十厘米高的红陶,一个胖胖的小男孩腆着圆滚滚的肚子,捧着一只硕大的碗,仰天喝东西,那碗夸张地遮住了整张脸,浑身赤裸,憨态可掬。我想他一定是喝粥,喝到了碗底。这酣畅淋漓的架势,让我忍俊不禁。心想:买回去,放在餐桌上,是不是能增加些食欲?问价格,答曰:“八百六十元。”无奈囊中羞涩,遂作罢。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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