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嘉
春天里,我的窗台上破天荒摆了两盆草花。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养过花,更不懂养花的学问。通常人们谓之草花,其中包涵该花卑微低贱的意思,并非专门区分木本花卉诸如华贵的牡丹之类。
我所收养的这两盆草花,出身家世便很清苦凄凉。一盆被人遗弃在走廊上,土干叶枯,看上去只一个“死”字。有好心的人对我说,此花为多年生草花,若得着照料,根茎便会发芽再生的,于是我将它抱回了家。另一盆呢,是在市场上一位学生求我买了来的,那穿校服的男学童顶多十来岁,黑瘦的脸儿怯怯的,看模样是郊区的孩子,他说急等着钱缴书费,不然也舍不得卖家里的花,这盆并蒂莲快开花了,只要两元钱。哦,并蒂莲,好有情致的名儿,两张翠绿肥厚的叶片,一根箭头般的茎和淡红色的蕾。我喜欢并蒂莲的名字,就像人的手足亲情一样。我将它与先前的那盆草花并排儿摆在窗台上,温煦的阳光透过窗纱,抚爱着它们。先前的那盆草花我不晓得叫什么名字,叶儿两片一组,平面相贴,往上也是平行着分开,与其他花草的叶片对应着生长截然不同,这般奇异的形态,令我陡生兴致,于是给它起个昵称,叫“扁扁草”。每天我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操劳,用鱼缸里换下来的水,浇这两盆草花,经常挪盆,让它们光照充足,加大光合作用。它们的叶儿翠绿新鲜,透着湿润的绿色,令我的心情也清新起来。
一天清晨,“扁扁草”在不经意间悄悄开花了,雪青色的花瓣,娇嫩的筋纹,乳白的花蕊,颤颤的,宛若蓝蝴蝶的精魂。这种雪青的花色非常奇异,淡雅娴静,令我想到“小家碧玉”所形容的女子,有一种阴柔缠绵之美。后来,有位养花行家对我说,“扁扁草”其实叫燕尾兰,我心里一惊,好美丽的名字,它不媚不俗的品格与那盆并蒂莲一样,洋溢着美好事物的温馨情趣。前几日,并蒂莲的茎箭绽破了,水平方向两边儿各自伸出两个纺锤似的花蕾,此花果然“并蒂”,生亦相存,死亦相依,令人咀嚼出“一母同胞”这四个字的滋味,我不禁肃然起敬。就在我怔怔地观赏它的一刹那,眼前豁然一亮,紧裹着的花蕾仿佛攒足了劲儿,蓦然开放,抖落下两粒晶莹的水珠,鹅黄色的花蕊颤颤悠悠,绛色的六个花瓣,如同天真烂漫的女孩在伸懒腰儿,我不禁大叫一声,引来家人瞧稀奇。可惜他们没有眼福,花朵绽放的刹那间,恐怕很多人一辈子也难相逢呀,不由得你不信世间有一个“缘”字。
有朋友看我痴痴地喜欢这两盆草花,便戏言道,堂堂男儿侍弄不值钱的烂草,丢人,正经儿买几盆名贵花卉来养不好吗?我对此不以为然,只是格外珍视我的两盆草花,我打心眼里喜爱它们。草花的市场价值尽管平凡而卑微,可它美好的物质属性与人的心灵相碰撞,激发出生活的愉悦情绪,却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草花亦高贵,纯粹的花儿绝对沾不得世俗铜臭,它之贵贱,其实是人心所称量的呢,这大概是我养草花的一点儿学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