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租住在城中村,一个独院,图的是便宜,还有清静。这里的原住户大多已搬离,房子出租。租客不多,但这正是我喜欢的,少有打扰,能睡懒觉。我经常在公司加班至夜深,回来后第二天要睡到很晚才起。
但有一天,这种平静被打破了。
那天清晨,也就是七点多吧,我被一种声音惊醒,细听,不知是谁在敲我的院门。断断续续敲,两下、三下……很有韧劲,似乎一定要敲到我去开门。我有些恼怒,惺忪着眼,穿上衣服,去开门。
是一位老太太,估摸七十多岁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低着头往里闯,脚步有些蹒跚。我“哎哎”着,问:“大娘,您找谁?”她并没答,继续往前走。我紧跟着,连声喊“大娘”。
老太太不理我,径直进堂屋门。门槛有点高,老太太一个趔趄。我赶紧上前扶住。进了门,老太太就喊:“大宝,大宝!”我纳闷,这“大宝”是谁啊?老太太肯定找错地方了,就对她说:“大娘,大宝不住在这里,您肯定找错地方了。”
老太太不信,各个房间找,很焦急的样子。我和她说话,不理,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最后,她坐在沙发上,喃喃着“大宝”。这时候,我才发现,老太太神情有点异样。
一定是谁家老太太走丢了,我掏出手机,想打“110”,还没拨完,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妈”,我站在门口一看,是位中年男人,大概五十多岁了吧。这就是“大宝”吧。我说在这儿呢。
他把老太太接走了。临走时,他一个劲对我说“抱歉”,并告诉我,老太太老年痴呆,别人都不认得了,只认得他,什么事都忘了,只记得他小时经常来这个院子里玩。我的房东是他的发小。我们互留了电话,万一以后老太太再跑来这里,让我联系他。后来老太太又来了几次,我给他打了电话,他来领走。
我知道了他更多的情况。老太太得病后,他提前办理了内退手续,在家陪老太太。因为老太太一会儿见不到他,就会四处找。他有些时候,必须要出门,就偷偷地,快去快回,老太太一旦发现了,就出门找。我建议他做个小卡片,缝在老太太衣服上,以后走失了,路人见了,方便联系。他说正打算这么办。
后来,老太太来得少了,但只要来,我就陪她坐一会儿,轻声告诉她,大宝很快就来。老太太就会安静下来,乖乖坐在那里。我丝毫没有感觉被打搅的恼怒,因为我会想起乡下的母亲。
忘记了全世界,唯独没有忘记的,是她的孩子。这就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