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立 编著
师父说,现在我们拜师的仪式也简化了,过去拜师,兴沿(走)热鏊子。
那是试验你是否真心入门,一排十二个鏊子,每个鏊子都用砖垫起一尺高,鏊子底下烧起红红的炭火,徒弟要光脚从热鏊子上走过,然后在师爷的画像前起誓。
徒弟沿完热鏊子,那十二个鏊子也不撤下,就喊师娘和别的家眷和面烙饼,大家喝酒吃肉,最后吃烙饼。每人要吃十二张烙饼。
在拜师仪式的酒席上,知道我是大学老师,师父就喊我贴着他坐,这在小城就是师父高看,给你的面子。
那是冬天,手捧热酒,我坐在师父和数十位徒弟之间,恍惚时间倒流了千年。
师父练习的是梅花拳,又曾到嵩山少林、武当道观,以及福建泉州、河北沧州等访师访拳、拜友会友。同学说,师父的功夫好,从不外露。那天,我开了眼,师父端坐在枣木圈椅上,让十几个徒弟一起上,看是否能撼动师父的椅子。师父笑呵呵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茶,那杯子里的茶纹丝不动,徒弟们精疲力尽。这时,师父喝了一口茶,我们只听见“呼噜噜”茶水在喉咙响,接着,师父的口微微张开,嘬成圆弧,“嗖”的一声,只见一道白线,从徒弟的肩上穿过,然后越过房门,射入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上。
我们都激动地起身去看枣树。冬天里,铸铁似的枣树,中间被茶水洞穿了一个圆圆的如枪口的眼子,茶水从树的另一端出来了。
喝酒喝酒。冬天,菜一上来,就马上凉了,接着上的是铜火锅,但大家没心思吃菜,咣咣,举起的都是三两三的杯子。
头三杯穿肠而过,身上暖和多了,这时大家不再拘束,拜师时候的庄重被家常话代替,除掉师父,大家都兄弟哥地叫起来,热乎得很。
新入门的徒弟先给师父敬酒,猝不及防,我竟然是第二个被敬酒的。其中一个徒弟说,我师父喜欢有学问的人。你是当老师的,入门吧,师父可爱惜人才了。说着,就把三两三的杯子双手端到我眉前。
我已经一斤白酒下肚了,那是高度的衡水老白干,敬的酒不能不接,我接到手,脸有胆怯。只听那徒弟说:“真兄弟么,要是真兄弟,就喝!”我不能不喝,于是一饮而尽,大家高兴了。真兄弟,真兄弟。如此这般,我不知喝了几个。最后,我也学着样子,给师父敬酒,师父象征性地沾一下唇,我当时还不知,给长辈敬酒,要先干为敬。
那些徒弟们嚷着,兄弟,你先干了,师父沾一下唇就可。
到得天黑,散场了,我竟然头脑还清醒,同学说我酒量大,我说,我是怕。在那次酒桌上,喝到半下午,虽是冬天,几个徒弟就喝酒喝得脱了毛衣、棉袄,光着膀子,那膀子上纹着张牙舞爪的怪兽。
而谢孔宾收徒,是菏泽书法界的第一桩。一天,几个谢孔宾的熟人组织了一个饭局,饭局设在王庆华家。酒局开始后,有人一使眼色,潘东立就跪下,对着谢孔宾说:师父,我给你磕头了。接着,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在谢老师的惊愕中,算是破例收下了第一个徒弟。后来,潘东立说,我是“赖师”,粘着老师。
潘东立,人诙谐,善模仿,模仿领袖人物,街上贩夫走卒,无不惟妙惟肖。
我曾给他写过一首词,样子是“金缕曲”:
说小二东立,农村日,短墙柴门,棉裤露白,闻鸡起舞棒喝声,曹州响马新兵。猫耳洞里唱酸曲,炮声隆,弦律带血丝,这桩事,几人懂?
解甲归去墨砚边,铸剑为笔,纸上纵横。堆笔塚,墨入骨髓。谢公晚年得高徒,呼得门前听令,谁识东立真颜面,浑似模仿秀,换台下几笑声。
在菏泽,人们常称东立为家后小二,他童年曾被寄养在乡下奶奶家,离开城里,在农村少吃少穿,身上的棉裤都露着棉花,屁股冻得青紫。那时他开始习武,曹州自古是出响马的地方,他也想在武术上出人头地。后来就到了老山前线,在野战部队,在战斗间隙、在猫耳洞里他都用军用罐头标签背面练硬笔字。
后来转业回到菏泽,成了谢门的开山弟子,不几年,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
后来,谢孔宾收徒就正规多了,完全是古色古香的传统。
拜师的时候,有引荐人,有主持人,徒弟要三叩首,敬拜师茶,然后师徒互传礼物。谢孔宾坐在圈椅上,红毯下徒弟磕头。徒弟要递拜师帖。
这拜师帖,是我设计的:
拜师帖
书行天下
道亦随之
情堪父子
谊比金石
谨拜于谢孔宾先生门下,为谢门入室弟子。
弟子叩拜师父
公元 年 月 日
岁次 年 月 日
有年春天,王庆华、王帅拜师谢孔宾,这是文师父,同时由于菏泽尚武,他们同时也拜梅花拳大师高世英。那天的仪式是我主持,场面宏大,谢孔宾、高世英端坐在大红圈椅上。
有音乐,有鞭炮,有酒,有茶,数百亲朋到场,中间赵统斌致贺词:
各位拳友、各位文界同道: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聚会,见证王庆华、王帅两位先生共同拜师书界泰斗谢孔宾先生、武林老帅高世英先生的过程,甚为荣幸。二人同拜文武之师,这在曹州当属空前盛举。在此我谨代表菏泽市太极拳协会、菏泽市散文学会、菏泽市文化经济研究会和所有参加拜师仪式的嘉宾向四位先生表示最热烈诚挚的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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