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立 编著
当时的《申报》记载,“统计苏北黑热病患者,前后将至十万人,其中以穷苦人最多。若用新法注射,每人至少须费十五元;贫苦患者,一人不易筹此巨款,辄聚为十五人,每人各出一元,以抽彩方法,决定何人应用此款治病。十五人中只有一人得款治病,其余十四人,则只有坐以待毙。”
黑热病又称内脏利什曼病,是杜氏利什曼原虫所引起的一种慢性地方性传染病。1934年,海沭地区发生特大洪灾,导致黑热病大爆发。
据时任全国经济委员会卫生实验处寄生虫学系主任姚永政,在1935年第2期《社会医学》杂志刊登的《江苏黑热病调查》一文记载:“苏北黑热病蔓延,患此症者为数甚众,自徐州以东,以宿迁、淮阴、涟水等属为最烈。”“黑热病英名为Kala-zrar,俗名为痞块病。往时此病盛行于地中海及印度,患者皆肤黑发热,故名黑热病……此病流入中国,恐不足20年,当时有一曾在印度驻防之英国兵士,在北平病死,复经协和医院解剖研究,发现为黑热病,从此南下蔓延到河北、山东、河南、安徽、江苏等省……为害之烈,以沿旧黄河道各地为最,此外东海、泗阳、淮安、涟水、灌云、阜宁、沭阳、邳县、萧县、丰县、砀山、沛县等,亦为黑热病患者人数较多之区,单以东海而论,患者亦超过1500人,统计苏北黑热病患者,前后将至10万人。”
据杨骏昌撰《沭阳之行》一文记载,待抵达沭阳马厂后,林厚恩牧师称:“沭阳附近有一种极可怕的流行病,就是‘黑热病’,若提起这病的可怕程度,管保你不敢起逛沭阳的心。这种病的现象是在肚腹内长一大硬块,渐渐地面色黑黄,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准死不得活。至于这种病的来源与治法,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清江浦的仁慈医院医生,已有人做了若干年的研究,但是还没有得到结果。我们到一个村子去调查时,由二十多人抱着长黑热病的小孩子,请我们医治,我们只有忍着同情的眼泪说:‘我们是不会治病的!’”
1936年3月,南京国民政府聘请省立医政学院,为苏北农村训练初级医药服务人员。据文献记载,首期培训人员共58人,毕业后及编入淮阴区黑热病防治队,分赴涟水、泗阳、宿迁、淮安、淮阴、宝应、阜宁、沭阳、睢宁、铜山、海州、邳县、沛县、萧山、丰县、砀山等县。按原定计划,该防治队共有10支分队,“每分队设五防治站,每站由一服务员担任防治工作。总队设涟,并于相当地点设一分队,宿、泗各设三分队,淮安、宝应各设一分队,规定总队每日门诊五十人,分队下每防治站卅人。”所有经费列入廿五年度预算。
然而仅仅一年后,侵华日军便占领了国府南京,并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1939年2、3月间,沭阳、涟水、泗阳等县相继落入敌手。然而此时,黑热病疫情已蔓延至涟水阜宁地区,患病人数达到4万余人。
据1939年1月7日上海《申报》刊文称:“黑热病在江淮一带,蔓延甚广”,由于“西药昂贵,贫民无力购治,往往坐以待毙。”
当时有医生记载,“所谓黑热病,即是腹内生痞,其致病之因,由于饮食不洁,水土不良,兼感时疫不正之气,故又名疫痞,死人甚速,且易传染,与寻常血痞、气痞迥乎不同。施药之前,须先验明是否为黑热病痞。敝处有考验病状说帖,随药分送,验明给药,不致有错。治方成丸,丸有大小之别,成人日服三次,每次服大丸一粒,小儿亦日服二次,每次服小丸三粒,极为简单省事,病轻者一个月即愈。”
当时的歌谣曰:“得了痞块病,全身没得劲,有钱打新霜,没钱就送命。”
所幸,在谢孔宾濒死的边缘,有人给他的父母报告了西药能治疗的消息,在愚昧闭塞的乡间,科学是多么难以到达。
还要看到,当时的经济状况的凋敝,兵荒马乱,日本人入侵,人们的命根本不值钱,农民对于他们不理解、不了解的事物,大都充满恐惧、疑虑,或是附会一些神秘的色彩。生了病不找医生,而让巫师巫婆折磨驱邪而死的人,何有一个准确的数字?那时的农村,没有环境卫生设备,没有公共卫生的规划,流行病流行开来,那是一定的,人死人活,就看人的造化,听天由命了。
而谢孔宾活过来了,这是偶然和奇迹,也拜信息和科学所赐,否则,哪会有后来的一切,这又不能不想到命运的话题。加缪说过:“命运不在人身上,而在人四周。”在一个人弱小到无法抗击周围的一切,周围的一切障碍都可以粉碎你的时候,你确实只能听从四周的摆布。只有有了自身的强大,才能反抗周遭给予你,你不愿接受的一切。
对谢孔宾和谢孔宾的家庭来说,只有改变,才是一种生存。
第四章 洋学堂
谢孔宾的病好了,这使他求学的愿望更足了。原先病重乱求医的茫然、乡村的愚昧,差点要了他的命,到后来他接触到了科学和医学,知道了世界还有另一番天地。他还是一个少年,那正是对未来充满遐想的年龄,虽然是在抗日战争的年代,但他心里渴望学习新的知识,在新的知识里才能获得精神的支撑,才能不负自己。
那时,在他的家乡八路军建立了民主政权。他的病痊愈后,饭量陡增,能吃能喝,半年个子长高了许多。
1943年,谢孔宾13岁,春末夏初,他进了乡下人认为的洋学堂读初小三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