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兰
四季的抛物线已经到了低谷,大寒已过,气温滑到了多年来未见的最低点。“苦寒的岁月,经冬也是一场修行,是远离花花绿绿才得见的纯正光阴”,我拉紧衣帽,用这些貌似沧桑的体悟步行着取暖,下班后和同事加邻居姐妹一起走路回家。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行至西沙河桥头,慢下了脚步。光阴在朝飞暮卷中走过,两岸那些曾经吐艳的花,滴翠的叶,溢香的果,都渺茫成记忆中一缕清浅的幽香。我们在赶路,大地在沉睡;各种树木恢复了生命本真的模样,瘦硬起骨感苍劲的枝条;寒风不解心事,一味不解风情地随意冷冽,任谁都不给留下任何交代。
河里流水已结成了凝固的统一战线,不结冰的水洼已很难寻见。水边大片大片的芦苇,虽已失去了郁郁葱葱的模样,但情志摇曳的芦花还在,沧桑而不苍凉的气势还在。岸上,尚有顽固的积雪还未融化。蓦地,一团移动的雪球闪入眼帘,定睛细看,我们欢呼雀跃起来:白鹭!是白鹭!平昔只飞翔在屏幕、水田、诗中、画里的精灵:那一个似乎专为它而造的词语“修长”——修长的身体、修长的腿、修长的脖子、修长的嘴,那一份天生丽质,那一份洁白如雪,那一份从容优雅,简直称得上禽类中的贵族,典雅而又高贵。
起初,白鹭是与翠柳间鸣唱的两个黄鹂成行地栽种在记忆中的,也经常与阴阴夏木中的黄鹂一起闯入人们的视线,掠空而飞在广阔无垠的漠漠水田更成为日常。它的一飞冲天,渐渐地变成西塞山前的起落安稳、桃花盛开、春水初涨、鳜鱼肥美,然后是江南清澈水流中的多情顾盼、孤芳自赏,和对明净闪光波纹的轻轻逗弄。
还有画中的白鹭,深深浅浅的水流,一两只或飞或立的白鹭,三两枝开得正好的荷花,一株倾斜弯曲的淡柳,动静相宜成一幅不染一丝尘埃、不沾一缕因果的风景。
此刻,白鹭竟如此真切生动地立在眼前不远处,还是平生第一次,而且是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寒冷中。不是白鹭冬天都要飞往南方的么,这只白鹭怎么留了下来?酷寒天气,它如何抗衡如彼的寒冷?冰层深厚,又怎样艰难地觅食,靠什么果腹?我们欢笑着探讨这些问题,答案不得而知。望着它淡定地赤脚立在冰面上,无论如何都觉得这是一份无以言说的冰冷,不知道它的脚底又有着怎样的独特抗寒构造。当然,我们是不能替它埋怨寒冰的,没有寒冰的冬天,还有季节的脸面吗?我们只能捧上杞人忧天的一抹怜惜。
愣神的当儿,那只悠然地在冰上行走的白鹭惊飞起来,它是那样洁白闪亮,也许凡人只配远远地在它感觉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望。芦苇深处紧紧跟随着飞起另一只。“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原来是成双成对的呀,不知是它们中的哪一个起意留在北方,另一个相伴相随留了下来。《金蔷薇》里的芬兰湾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霜,不知这里是否有它们眼里最好看的冰,让它们决议逗留在了千年古县大郓城。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理解,郓城好山好水好风光,连鸟儿都投奔而来不肯离开?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对活得豁达通透的白鹭,觉得一朵花,在哪里绽放都能芬芳,一片叶,在哪里飘落都是归宿?
一双白鹭飞起来了,天是湛蓝的,鹭是洁白的,空气是冰凉的,灼人眼目的洁白、湛蓝与让人心疼的冰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有人说,与白鹭相遇的人,一定是前夜做了一个好梦。而在我们,严冬里与一双白鹭相遇,得见一片旖旎的生命风光,更是世俗生活中的一种恩惠,一种清澄的美好。
“没有爱,世界将会冻僵”,初见只觉惊艳,再读已是人生。我们都是温暖的,快乐的,希望白鹭也因为有了爱的支撑,能顺滑地好好地活下去,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让西沙河成为她们梳妆的镜匣、歌舞的亭台,而她们,则鸣啭成千回百转的流年中纯洁、自由、福寿、高贵的标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