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金
我与赵传山是同事,先是同在市县组织系统、政府系统工作,后又在本地一所大学领导班子中搁伙计。在多年的合作共事中相识相知,甘苦同尝,荣辱与共,彼此建立真挚而又深厚的感情。特别是退休赋闲以后,见面交流的时间和机会更多,经常相约聚在一起,品茶遣兴,把酒言欢,共度美好时光,其实就是一种情感的分享。我有时会想,工作中建立的同志真情,成为终生不渝的朋友交情,这应当是人生过往中难得的幸事。
我比传山年长两岁,他一直尊我为兄长。我之所以喜欢传山,除了对他忠诚厚道的人格感佩之外,特别赞赏他勤于读书学习的精神。我俩有一个共同的兴趣爱好,那就是热爱读书写作。说起来,菏泽市直有一个读书人的朋友圈,我和传山都在这个圈子里。大家时常聚在风雅颂文学馆,相互之间赠书、荐书,评书、读书,讨论些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可谓文人雅聚,品味书香,美美与共,乐此不疲。
传山思维缜密,思路开阔,文字功底扎实,有较深的文学造诣,尤其擅长写散文。他的散文作品大多在本地媒体发表,也有一部分刊登在省级以上刊物上,都产生了较好的社会影响。传山平时与我联系较多,有些作品的创作思路从一构思就和我有过交流,有许多作品刚一写出我就成为第一个读者,就像蒸熟的热馒头,刚出锅就让我先品尝。有的作品所反映的题材与生活,我和他是一起经历的。作为文友,我是传山散文创作的见证人和同路人,也可以说是文学路上的知音知己。我早就动员他将自己的作品结集出版,他总是说再沉淀沉淀,再打磨打磨。直到去年年底,他才郑重告诉我准备付梓,并嘱我为之作序。此事与其说盛情难却,不如说当仁“难”让,因为我是对作者的为人为文都比较了解的人,倘若却之,不仅是不恭,简直是不诚了,于是乎欣然应允。
当我拿到原稿文本的时候,顿感眼前一亮。厚厚的文稿洋洋洒洒二十余万字,竟全是文学作品。我知道,传山参加工作后,先是做了十几年机关文字工作,经常熬夜加班写公文。后来又都是在市县比较繁忙的领导岗位上,很少有从容的时间搞创作。没想到他忙里偷闲,见缝插针,挤时间干了这么多“私活”,写了七十多篇散文作品。他那双写惯了官样文章的手,居然也能把文学侍弄得顺风顺水、服服帖帖,这让我对传山更多了些钦佩和赞许。
“文如其人”,此言委实不差。说传山的为文,首先要说他的为人。传山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睡梦中都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好。传山是个忠厚正直的人,忠直得连心都能掏出来让人看看。传山是个严谨精细的人,思考过的事情,往往严实不漏,蚊蝇都难以钻得过去。传山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把每一束阳光都藏在心中,把每一缕春风都搂在怀里。传山所写的散文,不是为创作而创作,都是结合人生经历有感而发的,都是针对生活中的人物因情而诉的,都是联系人生体悟据理而言的。他的作品大部分都是50岁以后创作的,人生50岁是“知天命”之年,这在人的生命中是个成熟的关键点。人到了这个年龄节点上,对自然规律、世事人情就有了较为明晰的认知。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古语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庾信文章老更成”,说的都是这个道理。人一旦经历坎坷曲折,饱尝苦辣酸甜,进入人生后半场,到了铅华洗尽、尘埃落定的时候,也就有了更多的资格和资源,有了更深的感悟与思考。
传山的为文一如传山的为人,收在《赵传山散文集》中的文章,大都是他一路走来的雪泥鸿爪,是他边走边思的吉光片羽,是他且行且吟的人生写照,是他日思夜想的心血结晶。从总体上看,给我的突出印象就是干净、质朴。所反映的主题很明净,又很阳光,全是正能量。所选择的题材很平常,又很典型,都能接地气。所表现的手法很平实,又很纯真,不弄任何玄虚,看起来通达顺畅,雅俗共赏。读传山的文章,就像面对一池秋水,清如碧,明如镜,澄澈见底,超逸出尘,照见别人,也能照见自己。说起秋水,很自然地想起古人的诗句:“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这句诗也常被古代文人题作书房对联。上联是说,君子如春风,雅量高远,能接纳万物;下联是说,文章如秋水,清澈明净,不染世俗尘埃。整副对联呈现的是一种包容纯净、超凡脱俗的高洁品格,这应当是历代文人为人为文的标准。传山及其所写的文章,尽管没有超凡,也很难脱俗,但他洁身自好的修为,以及朴实自然的文风,都是在朝着这个标准努力的。所以,我用“秋水文章不染尘”作为题目,既有对传山散文的充分褒赏,也是为他进一步提升加油鼓劲。
仔细品读传山的散文集,越读越觉得思想和文化内涵深厚。具体说来,让我感受比较深的有以下六个方面:
一、炽热的家国情怀
赵传山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是从农村一步步走进城市的,是从农民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的。他对共产党的感恩之情,对社会主义祖国的敬爱之情,是发自内心的,是长在骨子里、流在血液中的。那种与国家民族休戚与共的情怀,那种以百姓之心为心的使命感,是他大半生拼搏奋斗的精神力量。报效国家,心系苍生,是他干事创业的原动力。精神有了归属,生命也就有了意义。
家国情怀生长在他的心里,也流淌在他的作品中。他以高昂的激情和浓重的笔墨,描摹祖国的大好河山,歌颂祖国建设的辉煌成就,直抒爱国爱党的胸臆。《红都巡礼》是他对革命圣地延安的礼赞。在他的笔下,延河水的浪花,宝塔山的红旗,杨家岭的炊烟,梁家河的窑洞,都是当年那场史无前例的风云际会的见证。用他的话说,都是“跳动着的鲜活音符,谱写着雄厚的时代乐章,传唱着不朽的东方故事”。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旖旎风光,新疆戈壁滩的多彩风物,青藏高原的圣洁天堂,滇西边陲的绿水青山,天涯海角的诗情画意,太阳岛上的琼楼玉宇,红旗渠的巨龙腾飞,青岛石老人的千年守望等等,在作者眼里,都是中华文化的人文具像,都成为永不泯灭的精神丰碑。特别是那篇记述万众抗疫的文章,真实地记录了当年那种“守望相助、生死与共”“山川异域,日月同天”的悲壮和豪迈,鲜明地展现了于无声处的家国情怀。我因为当时与作者同在一个现场,读起来倍感亲切。我分明地感觉到,作者的文字力透纸背,我与他的心同频共振。
二、浓郁的乡愁情感
传山出生在鲁西南一个贫穷落后的偏僻乡村,因为家庭贫穷和父母重病,使他自幼就尝受了比同龄人更多的苦难。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贫苦的生活让他学会自立,学会坚强,懂得拼搏奋斗。后来通过上大学改变个人命运,也改善了家庭处境。在党组织培养下,他从一个普通干部逐步走上重要岗位,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领导干部,给家庭争了气,也为村里争了光。
传山始终不忘初心,不忘党恩,特别是心系家乡,情牵亲人。对养育他长大的故乡和亲人念兹在兹,朝斯夕斯。他那些思念家乡亲人的亲情文章,都是眼中含着泪、心中滴着血写出来的,所流露的都是最原始最本真的血泪深情。一首《乡曲》奏响思乡之歌的序曲,也打开全书的序幕。他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宅老屋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情,这里有亲情的滋养,有生活的磨难,有痛苦中的成长。《凭吊故园》寄托他对这块旧宅老屋的缅怀。“凭吊”二字是点睛之笔,让人一看就肃然起敬,活脱脱展现了作者对故园的思恋、怀念和感恩之情。我似乎看到作者匍匐在地,跪倒在老院里,悲喜交集,百味杂陈。那盘爱恨交加的老石磨,那棵遮风避雨的老槐树,那座充满故事的老牛屋,那条奔流不息的万福河,以及专业队的青葱岁月,自制火药炮仗的惊喜时光等等,林林总总,构成作者的童年幽梦和青春怀想。
作者的游历散文,虽然呈现的是处处屐痕,表达的仍然是浓得化不开的乡愁。他专门写了菏泽城区护城河公园的十里长堤,写了青年湖畔的曹州古城,写了育才路的前世今生。以此为窗口,展示了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城市蝶变,为家乡的新面貌放声高歌。写国外游历的文章,一方面赞赏大自然的异域风光,但主题主旨是通过品读世界多元文化和不同文明,在对比中讴歌伟大的党,讴歌祖国的新时代,讴歌灿烂的中华文化,表达了满满的文化自信、制度自信和民族自豪。
三、质朴的孝敬之心
作者抒发乡愁的亲情散文,比较精彩感人的还是写亲人的篇章。父亲的勤劳和忠厚,母亲的慈爱和坚强,就连三奶奶的善良和温和,都写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让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父母都身患重病,还要支撑生存,养家糊口,可以想见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艰难。年幼的传山一边上学,一边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还要代父亲夜晚看牛喂牛,可以想见那种难以忍受的辛苦和磨难。家贫有孝子,患难出真情,在苦水里泡大的孩子,也涵养了一颗纯真的孝敬之心。传山对父母的那种发自肺腑的爱和孝,如涓涓细流,点点滴滴都流淌在字里行间。
传山笔下的母亲,是一位贤德的农家主妇。她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不惜把生命中的热情,全部奉献给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家庭。在人多粥少、食不果腹的困难时期,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先给孩子们舀碗,最后自己加饭时,有意把铁勺弄得叮当作响,给人似乎舀了一碗饭的错觉,其实舀得很少。等孩子们发现后抢着给她加饭时,又推说肚子不好,吃多了反胃。实际上胃病就是托词,为的是把更多的稀粥让给子女。后来母亲中风瘫痪,卧床不起。但她咬紧牙关,苦苦挣扎,强与病魔抗争,只为了“在孩子喊娘的时候有个应声”。传山上中专要到城里读书,离家时,总是下意识再回首看一眼形容枯槁的母亲,生怕是最后的告别。有时周末回家,一进院门,就急不可待地先喊一声“娘”,看是否还有母亲的声音。直到听见母亲微弱的应声,那颗悬着的心才释然落肚。为了把饭省给孩子,母亲不惜做假动作;为了让孩子喊娘有个应声,母亲苦撑苦拼;为了听到母亲的应声,一进院门就急切喊娘。这些生动鲜活的细节,让母子深情跃然纸上,让母亲的形象可敬可亲,光彩照人。
传山笔下的父亲,是一位勤劳淳厚的当家人。他沉默寡言,意志坚强,硬是以病弱之躯,支撑起一个多口之家的大梁。作者虽然侧重写了父亲的严厉冷漠,写了他对父亲的惧怕。实际上,这种惧怕背后,是深深的尊敬和感佩。父亲的故事是从老石磨开始的。他费尽千辛万苦从外地拉回石磨,成为一家人维持生计的重要资源。又在推磨时讲故事、打谜语、说笑话,让烦闷的循环式圆周运动添些生趣和活力。看似冷漠的父亲在无奈中用仅有的本能呵护子女,用艰辛劳作维持一家人的生存。这是一位甘于付出、默默奉献的老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奈世间孝心人。传山对父母的孝敬之心是始终如一的,怎奈双亲过早病逝,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是他一生中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无奈。《凭吊故园》中对父亲的追思和怀念,《上坟》中对母亲的愧疚和哭诉,字字血,声声泪,都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儿子对亲人的泣血呼唤。当年,有个奄奄一息的娘病卧在床,儿子喊娘还能听到应声,如今,世界上最疼他的娘亲已经千呼万唤无应答了,儿子跪在坟前,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那种肝肠寸断的追悔,谁读到此处都止不住泪流满面,难以自禁。
四、强烈的责任意识
传山的是非分明,仗义执言,体现在他的社会责任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眼里掺不得沙子的人,总期待社会风清气正,越来越美好。他的微信名就是“望星空”,始终追求高远的理想和明亮的目标。正如他自己所说,“对于有毁公义,伤风败俗的社会乱象,总想啐上一口,不吐不快。”看到干部吃喝浪费现象,他从“戒烟”谈到“戒宴”,奉劝人们从我做起,刹住歪风。面对网络使用管理中出现的弊端,他连发数文,痛陈其害,力主正本清源,治病纠偏。他还针对餐馆的“驴头、马嘴”、穿衣的以破为美、文身的五花八门、孕妇的袒腹露脐、陪幼的祖孙倒置、小学生的不堪重负等等社会问题,旗帜鲜明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条分缕析,谆谆善诱,就像一位仁慈威严的长者,在劝导自己的孩子。作者选入书中针砭时弊的文章虽然不多,但大都义正辞严,据理明言,振聋发聩,表现了他胸怀天下、心系百姓的济世情怀。 (下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