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华
新年伊始,“人民艺术家”王蒙在《人民日报》连发两文——《好个2025!》《写作是生命的光辉和永远》,赫然将写文章的意义提高到“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极致,并在文中展现了其新一年的创作宏图:“希望中国的写作者努力做健康的写作者,真正坚持下去投入文学这项充满激情的伟大事业中。”此时此刻,我不禁联想到他时常津津乐道的写作“秘诀”。作为著作等身,年届九旬依然忙着“出活儿”的“那头牛”,他的写作“秘诀”所给予人们尊崇使命写好文章的潜在激励,是异常难能可贵的。
王蒙的写作“秘诀”,当然不是那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写出好文章的所谓“捷径”,而是“抗干扰,全天候”,全身心投入文学创作的勤奋耕耘之招。
我对王蒙先生发自肺腑的喜爱与仰慕,是从平时对其文章、品格,乃至动向的不断关注中油然而生的。尤其是通过拜读他的作品,关注媒体的报道与访谈,冥冥之中所获得的激励,总如春风化雨滋润着我的心田。他那高深而平实、生动而幽默的为文风格,及其对“抗干扰,全天候”写作“秘诀”的执着坚守与风趣诠释,每每都令我心情激荡,欲效法之。
“我到一个地方出差,飞机到了那儿,我说,累了,累了,得休息会儿。我当时还在任(文化部长),人家都对我客气。我说你们先忙,到下午5点来吧,不耽误吃饭就行。然后抓紧上了房间,3点到5点,我就关门写东西。其实在飞机上,我就想好要写什么了。他们以为我真累了,其实我没休息,或者我利用写作来休息。”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诙谐地说。
有一次,他在保亭呀诺达面对《海南日报》记者侃侃而谈:“在这里,我也每天早上6:30起床,写到8:00,一个半小时。上午的写作11点半左右结束,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下午2:00就开始写作,晚上又继续敲字。我属于全天候,抗干扰的‘写作工人。’”
他19岁开始写小说,一本《青春万岁》,从动笔到写完初稿,他连用几个词形容当时的状态,“眼冒金星,寝食难安,全无把握”。怕手稿丢掉,他把稿子抄写到笔记本上,又买了大量竖写稿纸,往上誊抄,整整一年才完成。可见其沉醉创作到了何等程度。
1979年他刚从新疆调回北京时,和夫人暂住在招待所仅有10平方米的房间内,却写下了《步礼》《蝴蝶》《夜的眼》等大作。此后,其创作的《春之声》《风筝飘带》《春堤六桥》《活动变人形》等真实反映时代生活的名篇,皆产生极大的社会反响。
王蒙素有游泳、唱歌、听歌、上网、讲演、浇花、种树等多种爱好,但“第一爱好”永远是写作,并一直保持着极高的创作产能。年龄的增长,从未减轻一丝激情。根据其在新疆工作生活经历创作的长篇小说《这边风景》获奖时,81岁的王蒙是茅盾文学奖历史上年龄最大的获奖作家。他86岁在北戴河疗养期间,完成中篇小说《笑的风》;87岁,又推出同名长篇小说《笑的风》。如今90高龄的王蒙仿佛“逆龄成长”,他始终都在“抗干扰,全天候”,不停地读,不停地写,在探索无限可能的道路上忘我拼搏。他说:“人是可以突破自己的,人不能满足于自己,不能只会欣赏自己,还要欣赏更大的世界和更大的可能。”就在刚刚过去的2024年,他又荣获备受关注的新疆文学领域最高奖——天山文学奖。正是这种对文学的执念,才催生了其“抗干扰,全天候”投入写作的无限激情。
正像孙犁所说“文人宜散不宜聚。山居野处,方能出成果”一样,王蒙从来都不被名利所缠绕,始终远离浮躁,于静寂之中,潜心创造着无愧于人民,无愧于时代,无愧于自己的精品。他长期居住在燕山脚下仅有三二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一打开那扇门,一走到核桃树下,无论春雨、夏蝉、秋风,总使他遁入一种境界。‘独坐深山忆旧时,心如明月笔如痴’,没有任何尘嚣纷扰,天上地下,过去未来,悠悠思绪,便从心灵深处泛起。”
他的夫人、著名新闻专家单三娅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王蒙是一个坚持的人!从写《青春万岁》,王蒙已经写了整整七十年!每天在写,日复一日,两千万字以上!进入耄耋之年,每年还有两三本书面世。”“王蒙的坚持是漫长的,是用一生的光阴来支撑的,是长期不间断的,每日每时每分每秒的,是自觉自愿、有规律、不找借口、不受其他诱惑的。”正是其“抗干扰,全天候”的创作“秘诀”,才成就了这位执着忘我的“信念坚定者、埋头坚持者”。
和干好任何事情一样,文学创作更加需要宝贵的时间、充沛的精力和执着的努力作保障。如果整日陷于各种纷扰而不能自拔,或者企图走“捷径”,心绪浮躁不已,要取得理想的创作成就,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凡在文学上取得骄人成就者,无疑都有着辛勤苦耕的非凡经历,都不乏如痴如醉的传奇故事。
法国作家雨果,为了争取时间写作,尽量不去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他不惜把自己的半边头发和胡须剪掉,破坏自己的外在形象,以此为借口留在家里安心写作。故此才完成《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等一部部文学巨著,最终成就了一位享誉世界的浪漫主义文学家。
著名作家二月河,为了驱赶困意对连夜写作的袭扰,特意点燃一支香,让香烛腾起的烟雾把自己熏醒。还常常在发困时用烟头烧自己的手腕,弄得双臂伤痕累累。他的“帝王三部曲”,正是在如此这般的苦拼中完成的。
季羡林先生曾在《九十述怀》中写道:“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决不能白白把生命浪费掉。如果我有一天工作没有什么收获,晚上躺在床上就愧疚难安,认为是慢性自杀。”据此,他“四五十年来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每天早晨四点半起床,前后差不了五分钟”,分秒必争投入读书治学之中,几十年爬出了上千万字的格子。
著名作家张炜在谈到其创作经历时曾说:“我的写作几乎是全力以赴的、自谦自信和永不满足的。我不敢荒废光阴,不曾停止学习,更没有沾沾自喜。我一直把创作当成心灵的至高要求,同时化为不间断的劳作。”记得十几年前他来我市做文学创作报告时,曾当场提出“要想在文学上取得成就,必须戒除电视瘾和网瘾这‘两瘾’,确保集中精力投入创作。”
可见,每位作家都十分抗拒外来因素对创作的干扰。一切无所事事白白耽误的时间,其对于文学创作的干扰和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量、无法弥补和无法接受的。
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我们常常会遇到来自方方面面的袭扰。除了一些可有可无、可繁可简、可多可少的应酬和事务外,随时都会有一些主客观原因导致的干扰不期而至。事业的不顺,生活的烦恼,遭遇的挫折,无端的忧虑等等,都难免会冲击创作的激情,扰乱创作的思路,影响创作的效率,贻误创作的良机,折扣创作的质量。毫无例外,我亦曾有过此类经历,有时因某些人悖理行事而愤愤不平,有时因遭遇妒忌和诋毁而心生怨恨,有时受庸俗思想影响而降低对文学的追求等等。好在终能战而胜之,各种消极因素在强烈的创作激情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多年来,我一直秉持王国维做学问的“三种境界”,并以季羡林先生为榜样,多年(尤其是退休后)坚持早晨四点左右起床,充分利用凌晨两小时和午休后两三个小时读书写作的“黄金时间”,相继创作了70余万字的散文、随笔、评论、诗歌等文学作品,并出版三部散文集。目前正在王蒙“抗干扰,全天候”创作“秘诀”的鞭策下,不断加油鼓劲,努力争取着文学创作的新突破。
在长达70年的文学创作实践中,王蒙得出的结论是,“文学是真正的永远,文学比事业还要永久。”对于90岁的王蒙来说,除了文学,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抵御岁月对人生的消磨。正因此,他才执着地坚守着“生活不可摧毁,文学不可摧毁”的信念;执着地坚守着“抗干扰,全天候”的写作“秘诀”。他的这一信念,这一“秘诀”,必将成为激励广大文学人勇创辉煌的不竭精神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