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民

奔头，人生不同阶段的坐标；奔头，犹如航标灯，引导人生方向；奔头，犹如黑暗里的萤火虫，给人以希望。奔头，不仅是对未来目标的期许，而且是激发奋斗的动力源泉。

奔头，因人因时而异。学子毕业，找一份可心的工作，是他们的奔头；青年人参加工作后，升职加薪是他们的奔头；购车买房，是一些人的奔头；过上优渥的幸福生活，是老百姓的奔头；济世安民、民富国强，是仁人志士的奔头……

人生一旦失去奔头，就会陷入重重迷雾，被迷茫和困惑缠缚。清醒的智者，会去寻觅有奔头的去处；愚钝、意志薄弱者，可能选择自暴自弃，躺平了之。古往今来，是否有奔头，总是牵着世人最敏感的神经。

秦末的韩信，先是投奔大英雄项羽帐下，但是，无人识其才，不仅一直不得大用，而且连小用的机会都不给，卑微如草芥。韩信乃胸怀壮志之士，眼见没有奔头，便投刘邦去了。不料，刘邦亦以轻蔑待之，韩信又失去奔头，便趁夜色遁去。幸好刘邦的得力助手萧何颇具远见卓识，上演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促成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的历史大剧。“忽如一夜春风来”，韩信大有奔头了，于是才情迸发，首先提出“平定三秦”之策，而后所向披靡，助刘邦成就了大业。项羽的谋士范增，其奔头是辅佐项羽夺取天下，当发现项羽“竖子不足与谋”难成大事时，奔头丧失，愤恨而去，病死返乡途中。

令人失去奔头，有时就在不经意间，虽然不存在主观故意，同样会造成人心涣散。即便是曾国藩，也曾遭遇过追随者因失去奔头离他而去的窘境。

清朝咸丰八年，沉寂修炼数载的曾国藩，应诏重新出山，他统帅湘军横扫太平军，大有摧枯拉朽之势，形势大好。然而，就在此时，竟有大批幕僚弃他而去，另谋高就。曾国藩一生惜才爱才重才，还善于发掘人才，其幕府素来藏龙卧虎。倘若是树倒猢狲散，还好理解，然则，本该势盛正当聚人时，反倒人心散了，曾国藩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曾国藩是个肯自省的君子，当事态稍加平息，他扪心自问：这些人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人在挖墙脚？离去者倘若某人人品有问题，可以说是他人的问题，但是，如果众人人品都有问题，那岂不是自己出了问题？原来，离府者悉数投奔了其至交好友胡林翼。不存在挖墙脚，个中因由曾国藩不得不细细思量。

症结在哪儿？幕僚赵烈文进行了释疑解惑。赵烈文直截了当地问曾国藩：“出这等事，大人一定觉得是他们辜负了你，但果真是他们辜负了你吗？会不会是你辜负了他们呢？”赵烈文接着说，“大人是正人君子，令人敬仰。但是，世人仰慕之事难成凡人追随之由。大人想想，自你练兵以来，志在匡扶社稷，行事大义凛然，从来不乱用钱财，不妄保举，尽显君子风范。可是，大人不要忘了，凡夫俗子的奔头大多是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大人以自己的高标准衡量追随你的流俗之辈，鲜有入你法眼者，他们哪有奔头？因此跳槽到有奔头的去处，岂非再正常不过？合众人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这才是君子的大智慧。”

曾国藩豁然开朗，点头称是。自己志为圣贤，但不能期望人人都做圣贤，都以拯救苍生社稷为己任。以律己之严律人，不容他人的庸俗和小小过失，哪能留得住人才呢？顿悟的曾国藩，回想此前大胜太平军后，自己向朝廷仅仅保举300人，虽然几番精挑细选全无瑕疵，经得起任何核验，然而却给众人的奔头浇了冷水。而胡林翼，保举动辄过千还觉不足，尚一再争取。朝廷垂询自己可有遗漏可保举之人？自己却回：凡够格者俱获保举。“人至察则无徒”，律人严苛，高标准荐人，的确令人奔头渺茫，因此而跳槽夫复何言？

“合众人之私，以成一人之公”，妙哉！倘若人人有奔头，而且人人能实现，一个个小奔头小确幸汇聚，成就国泰民安的大愿景，不正是仁人志士的期待吗？“甘瓜抱苦蒂，美枣生荆棘。”无论什么时代，倘若以完美衡量人才，那么，失去奔头的有识之士，一定不在少数。因此，再俗小的奔头，都该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