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
凌晨五点多钟,我从睡梦中醒来,上厕所时经过母亲的房间,见灯光还亮着,便推门进去。母亲抬头看了看我,打着呵欠说:“天亮了吗?妈去给你做早餐。”“妈,还很早,你怎么不睡觉呢?”我拉着母亲的手,将她正织着的毛线衣拿了过来。“妈睡不着,就起来织几针。”母亲叹息着说,“人老了,觉越来越少,唉,也不知你爸怎样了。”
春节过后,我把父母从湖南老家接来,原本希望他们在这里好好生活一段时间,不料妹妹一个电话从汕尾打来,父亲只得匆匆赶过去。
母亲身体不好,头疼的老毛病有几十年了,常常一坐长途车就会呕吐得一塌糊涂。妹妹快要生孩子需要人照顾,我们商议一番,决定让父亲先过去。
父亲走后,母亲一刻也没闲着,她白天忙着做家务活,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还买来毛线和编织针,晚上忙着为妹妹即将出生的孩子织毛线衣。
我对母亲说:“商场什么都有卖,你就安心休息,等着当外婆好了。”母亲却不同意我的说法,她固执地说:“商场是什么都有卖的,可那些毛线衣很多是机器织出来的,哪有我手织的穿着舒服!”
是啊,我们三兄妹从小到大穿的毛线衣都是母亲手织的。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新衣服,更别说冬天用来御寒的毛线衣了。那时,我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大的毛线衣老二接着穿,老二的毛线衣老三接着穿。母亲织的毛线衣很保暖也很耐磨,一件毛线衣三兄妹穿下来都完好无损。
湖南的冬天很冷,母亲除了织毛线衣外,还给我们每人织一副手套。戴着母亲织的手套,我的手从来没生过冻疮。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那年春节回家时,母亲握着我长了冻疮的手眼泪“唰唰”地往下掉:“妈老了,织的手套没以前结实了,看把你的手冻成这样!”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是我觉得母亲织的手套有些土里土气,让同学看到会没面子,于是便把它藏在了箱底……
“我要给你妹妹的孩子织毛线衣,还要给你的孩子织。”母亲说。
“妈,你要注意身体。”我劝她,“就算要织毛线衣,也不能熬夜。”
“趁我还能动,多织几件。”母亲说,“就是眼睛没以前好使了,你看这里又漏了两针,要拆了重新织。”
我翻动着毛线衣,果然看见有两处针线有些稀松,我安慰她说:“漏一两针没什么关系,穿在身上就暖和了。”
“那可不行,针线不密就会漏风,也没那么保暖、耐磨。”母亲说,“一定要拆了重新织,你帮我拆了吧。”
“织这么多了,拆了多可惜,你这样织一件毛线衣太辛苦了!”我心疼地看着母亲,她的眼睛有点浮肿,想必是熬夜所致。
“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是不知道你爸怎样了,他以前没带过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妹妹的忙。”母亲说。
我双手抚摸着毛线衣,望着略显憔悴的母亲,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从小到大,母亲给父亲和我们三兄妹织了多件毛线衣,却很少给她自己织。一件毛线衣上有几千几万个针脚,也许从来都没人计算过,母亲织了这么多件毛线衣,将其中的毛线连在一起该有多长的距离呢?母亲也许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只是一针一针地织着,把她的爱绵绵不断地织进千丝万缕的毛线衣之中。
母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有时傻傻地问自己,我想,如果母爱有形状的话,它应该是立体的。它无所不在,就像一件看似简单的毛线衣,穿在儿女们的身上,朴实无华,却能温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