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文

父母年事已高，我们四个子女却与他们相距甚远，居住在不同的小城。我们曾经多次恳求他们来与我们同住，但都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拒绝。

日子循序渐进，我们却总是忧心忡忡，生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小弟生出一个想法：给家里安装监控，我们每时每刻都能在手机里看到父母的一举一动。很快，监视器安装完毕。我们只要在手机上轻轻一滑，父母的生活场景尽收眼前。

一个月后，我因事回趟老家。那天，父母决定出门去自留地里给南瓜苗施肥。他们首先穿戴整洁，坐到堂屋的沙发上，对着墙角的摄像头，挥动手臂，向其他三个孩子做个亲热的手势。几分钟后，他们回到自己的卧室，将刚才干净整洁的衣裤脱下，换上沾满泥巴的衣裤，然后蹑手蹑脚地躲过摄像头向自留地进发。我轻轻挤开房门，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原来，年迈的父母，在我们儿女面前玩捉迷藏。我猜想：这种情况或许偶然一两次吧，谁还没有个例外呢？

给父母家安装了监视器后，我们几兄妹眉毛舒展了许多，以前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的父母似乎很恩爱了。我们正沉浸于高兴之中，忽收到堂兄的微信：你爸妈又顶嘴了，双方闹得很僵，互不理睬几天了。我们这才想起，是有几天没有见到他们在摄像头里露面了。我说：“以前总是看见他们俩搀扶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堂兄回答：“那是两人在你们面前假装的。其实，他们哪怕刚刚吵过架，但只要一坐到摄像头下面，就换了另一种样子。”哦，原来我那次回家看到的“例外”是“经常”啊！或许吵吵闹闹才是他们生活的原貌。

春节，我们四个子女返回老家。从邻居的嘴里，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到父母的一些情况：他们为了在摄像头前留下美好的画面，总是做着许多违心的事情：一次父亲生病了，他怕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硬着头皮从床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告诉我们他身体健康；母亲怕我们责怪她吃剩菜剩饭，与邻居二妈商议，总是端着二妈的新鲜饭菜在摄像头下面晃一圈，然后再将别人的饭菜归还……

本以为在老家安装监视器，好让我们遥远地关注着父母的衣食住行，殊不知却适得其反——他们为了在儿女面前呈现最美的一面，却最终失去了他们的本来面目。他们被我们束缚着手脚，失去了原汁原味的烟火生活。

还原父母的原本生活，还原父母的鸡毛蒜皮！春节离家，我们宣布一项重大决议：撤销监视器。但对父母的关注有增无减——每天必须给父母一次电话或者视频，这是特定的“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