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
车子正从苍底坡陡峭的公路上驶过。进入暮春,公路两旁那附着于黄土崖上的蒿草,或孑然独生或抱团丛生,点点灰绿,倔强地展示着生命的顽强。
晋南境内拥有典型的黄土高原地貌:沟壑纵横的地表,厚达几米甚至几十米裸露的黄土层,立体地呈现在人们眼底。据说每一米黄土层形成,都需要成千上万年光阴。岁月在这里累积成厚重,也描画黄土高原上千沟万壑的苍茫与荒凉。
面对这黄土丘陵,我心灵的视野里,常常浮现出另一幅画面:此时此刻,在我的家乡鲁西南,在那坦荡如砥的沃野上,万顷牡丹正开得花团锦簇、灿若锦绣。
油菜花不是太出众,但青海湖畔的油菜花,由于规模种植形成了一种酣畅淋漓的气势,也成就了一种壮观大气的美。而菏泽牡丹,每一株都是绝世美人,每一朵都惊艳世人,甚至每朵花的每一片花瓣、层层花瓣拱卫的点点金蕊,以及衬托这绝世花容的墨绿浅绿的叶片,都是入诗又入画的。置身于偌大的牡丹园,这绝色佳人的牡丹,争相映入你的眼帘,她们会聚于此,正在举办一场花界最顶尖的选美大会。到了牡丹园,想象那旅人突然置身美人之国、四周皆佳丽环绕的奇异感受吧——这国色天香,这倾国倾城,怎不令人如痴如醉!
牡丹是家乡人的骄傲。忆及家乡的风物,出门在外的游子,第一个想起的,便是牡丹了。
家乡人对牡丹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在他们心目中,牡丹和“花”是画等号的,他们称牡丹为“花的”——家乡人的感情线条就像他们的性格一样,以豪放为底色,在平常随意中隐含亲昵与亲切,比如,他们称呼喜爱的人或事物,常在名词后面加个助词“的”,称女孩子为“妮的”,称男孩子为“小的”。称牡丹为“花的”,正如称呼“妮的”“小的”一样,在漫不经心的随意中表达着亲昵与亲近。早年间在菏泽读书,每年花开前后,常会问人或被问:“去赵楼看花的了不?”——赵楼是菏泽牡丹的主要栽培基地。观花归来的人,会兴高采烈地告诉你赏花的感受和见闻:“今年花的开得可好了,花盘都赶上小孩子的脸盘了!”
作为百花之王的牡丹,满足了世人对花的形、色、香、态等各个方面的想象和要求,当然最有资格被称作“花”,最有资格成为花的“代言人”。
如果说黄山归来不看岳,九寨归来不看水,那么,牡丹归来不看花,可矣!
家乡人以牡丹为骄傲,太顺理成章了。
菏泽牡丹种植历史悠久,明时栽培已盛,新中国成立后种植面积进一步扩大,规模之盛,品种之全,为全国之最,先有“牡丹之乡”之誉,如今更被称为“中国牡丹之都”。
关于牡丹的传说,在蒲松龄先生笔下有“人花情未了”的葛巾,而最著名的,当属那则牡丹仙子宁可遭受贬谪也要坚守天时的故事。故事中,逆天改命的女皇在寒冬腊月游园时,突发奇想下达一道诏谕:“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女皇不仅要坐统治人间的第一把交椅,还要自然界的百花也听命于她,在冰天雪地的寒冬违时开放。面对这千古一女帝的专横跋扈,众位花仙不敢违命,只有牡丹仙子坚守天时,遭受毒打而不改初衷,遭受贬谪从不怨天尤人——她被贬离开帝都,去了陌生他乡,在陌生的土地上照旧含蕊吐芳。如果放在今天,有十分成熟的温室催花技术,人为控制牡丹花期并非难事,女皇要求寒冬腊月开花的要求,可以轻松实现,她也不必落一个专横霸道、为所欲为的恶名了——但传说就是传说,无法考证,也无须太较真。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牡丹仙子坚守天时,也就是尊重自然规律、坚持科学精神。
家乡人生性耿直刚烈,牡丹仙子的这种性格,也像极了家乡人。家乡人喜欢牡丹花开富贵的美好寓意,更欣赏牡丹不畏权势、卓然独立的精神品格。
正值花开时节,故乡正迎来又一场盛大的花事。那些纷至沓来爱花的人们,徜徉在花海之中,想来此刻已是如痴如醉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