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然
《中国牡丹文化大系》（12卷）已由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并获“花开盛世”2023中国牡丹之都（菏泽）文学类金牡丹奖，入选山东省文化和旅游优秀研究成果，这是12位分册主编辛勤付出的结果，十分感谢他们的支持和奉献。
执编《中国牡丹文化大系》8年，阅读了大量的古今牡丹文献，向各分册编辑学到了许多知识，加深了自己的牡丹情愫，获益良多。现在，把过往的点滴认识梳理出来，向大家报告。
一、对牡丹风致的认识
（一）牡丹出身寒微。一是最初牡丹属于无名之辈。宋代郑樵在《通志》中说：“芍药著于三代（夏、商、周）之际，风雅所流咏也，今人贵牡丹而贱芍药，不知牡丹初无名，依芍药得名……故其初曰木芍药。”今李嘉珏教授在《中国牡丹与芍药》一书中说：“在秦以前的典籍中，只有芍药而无牡丹的记载。”这即是说，起初牡丹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仅仅被看作芍药的附庸。二是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僻野山谷。秦汉时的《神农本草经》说牡丹“生山谷”，唐代舒元舆《牡丹赋·序》说“遁于深山，自幽而著”，宋代李昉《太平御览》记载“永嘉竹间水际多牡丹”，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说其在“丹、延、青……山中皆有”。三是身贱如荆棘作柴烧。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说牡丹最初“与荆棘无异，土人皆取以为薪”。可见，牡丹的出身的确是“薄劣”的。令人惊讶的是，一旦花开，牡丹便“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元·李孝光），但牡丹的这种蝶变是非常艰辛的，牡丹的精神品格是非常顽强的，陆游《天彭牡丹谱》中说的“弄花一年，看花十日”，或可窥见一斑。
（二）牡丹一身傲骨。“牡”指雄性，是强壮的象征；“丹”表示“丹心”，犹赤诚之心。在中国历代的文学作品中，牡丹具有傲骨的品格，这种品格先有传说后有诗词，然后代代相传。如，武则天贬牡丹于洛阳的传说，有多个版本，北宋高承的《事物纪原》、宋人吴淑的《江淮异人录》、明代冯梦龙的《醒世恒言》、清代李汝珍的《镜花缘》中都有这个故事，《全唐诗》还录了武则天的一首事由诗：“明早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这首诗写于691年，武则天690年在洛阳登极，此时她根本就不在长安。所以说“武则天贬牡丹”的传说是不真实的。但它赋予牡丹的不畏强权、不屈淫威、勇于抗争的文化意象却被广泛地传扬开来，直至于今。
（三）牡丹品格高尚。自从明人开始称牡丹为“国花”以来，至今未止，而且呼声愈高，这可谓是对牡丹的最高赞誉。尽管古代文献中的“国花”与现代意义上的“国花”概念不同，不含国家和民族的寓意，但牡丹在百花中独占鳌头的地位却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赞誉，是与牡丹的特性相关联的。一是牡丹以艳丽示人。“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唐·皮日休）、“牡丹花品冠群芳，况是其间更有王”（宋·邵雍）、“天上有香能盖世，国中无色可为邻”（元·李孝光）、“春来谁作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明·冯琦），都是无以复加的顶格评价。牡丹的美艳，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愉悦和幸福的畅想。二是牡丹展俏不争春。牡丹是暮春之花，人们认为她迟开是不愿与百花争春，是一种真正的美德，像“迟开都为让群芳”（唐·殷文圭）、“众香飘后上楼台”（宋·李山甫）、“琼葩到底羞争艳，国色原来不染尘”（清·潘韶）等，都表现了这种高尚的品格。三是牡丹的坚韧倔强。牡丹既可以在宫廷御圃中生长，又能够在悬崖峭壁上成活，甚至移栽国外也能适应环境。唐代白居易“红芳堪惜还堪恨，百处移将百处开”、来鹏“中国名花异国香，花开得地更芬芳”对牡丹的咏叹，最具代表性。四是牡丹舍己为人。牡丹具有“舍命保花”的特性，当牡丹在不适当的季节移栽或营养不足而难以生存时，便积聚全身之力让花朵开放，将自己的美丽献给人间，然后心甘情愿地死去。
二、对牡丹文献记载的疑惑
（一）别称之疑。众多历史文献将“鼠姑”作为牡丹的别称，秦汉《神农本草经》就说“牡丹味辛寒，一名鹿韭，一名鼠姑”。古今不少诗家也以“鼠姑”代指牡丹，如“行歇每依鸦舅影，挑频时见鼠姑心”（唐·陆龟蒙）、“谷雨花枝号鼠姑，戏拈彤管画成图”（明·唐寅）。但《尔雅》《本草纲目》等都说“鼠姑”属于虫类，与牡丹无关。若将牡丹称之为“鼠姑”，确实有些不当。
（二）真假之疑。其一，《诗经》收入西周初期至春秋中叶的诗歌305篇，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其《国风·郑风·溱洧》中有“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句，现在人们认为这里的“芍药”就是牡丹。依据可能就是郑樵《通志》中的“牡丹初无名，依芍药得名”，但牡丹与芍药并不是同一种植物。如果这里的“芍药”就是牡丹，那么后来的欧阳修说的“牡丹初不载文字，唯以药载《本草》”、王象晋说的“秦汉以前无考”，郑樵说的“牡丹晚出，唐始有闻”，怎么理解？其二，《太平御览》说“南朝宋时，永嘉水际竹间多牡丹”，这应该是野生“为薪”的牡丹；唐《海山记》说“隋帝辟地二百里为西苑，诏天下进花卉，易州进二十箱牡丹”，这如果属真，应是栽培观赏牡丹之始。野生、药用、观赏是牡丹发展的三个阶段，但前两个过程中的汉代牡丹有可能不是现在的牡丹。这在中日文献中都有迹可循。唐代苏敬等人奉敕所撰的《新修本草》载：“〔谨案〕牡丹，生汉中。剑南所出者，苗似羊桃，夏生白花，秋实圆绿，冬实赤色，凌冬不雕，根似芍药，肉白皮丹。出汉、剑南，土人谓之牡丹，亦名‘百两金’。京下谓之吴牡丹者，是真也。今俗用者，异于此，别有臊气也。”这个“是真也”“异于此”，说明牡丹是有真假之分的。
由此看来，我们对牡丹的研究还需要进一步深入下去。
（三）来菏之疑。菏泽牡丹“始于隋，兴于唐宋，盛于明清”，考究起来是有问题的。
关于“始于隋”。《菏泽牡丹志》说：“种植牡丹，菏泽历史悠久。循着历史典籍的指引我们得知，这里在隋代就已经出现了著名花师齐鲁恒……”既然没有列出“历史典籍”的名称，那就是以齐鲁恒的存在，来证明菏泽隋代已有牡丹栽培。齐鲁恒是《楼台牡丹》故事传说中的一个人物。《中国牡丹全书》《曹州名人大典》中都没有录入这个人物。李保光《牡丹人物志》、韩建新《菏泽牡丹大鉴·牡丹人物》里也只是以传说的形式予以记载。故事传说中的人物可信度不高，这一点大家都是清楚的，加上又是孤证，所以，“菏泽牡丹，始于隋”，是有理由怀疑的。
关于“兴于唐宋”。曹州牡丹“兴于唐宋”，未见古文献记载。能够证明唐代曹州有牡丹栽培的文字是网上的，文中说“唐朝开国功臣徐懋功（李勣），将御花园的牡丹从长安带回曹州老家种植，便有《李勣与牡丹》的故事千古流传”。但查遍河南洛阳、山东菏泽出版的《牡丹传说故事》，并未见此故事原文。说菏泽牡丹“兴于唐宋”，未发现有古文献的支持。
关于“盛于明清”。明于慎行《兖州府志·风土志》在“曹州”条下有：“物产无异他邑，惟土人好种花树，牡丹、红药之属，以数十百种。”清光绪《菏泽县志·物产》载：“牡丹、芍药多至百余种，土人植之，动辄数十百亩，利厚于五谷。”可见菏泽牡丹“盛于明清”一说，是有历史依据的、可信的。
对一个问题的论定，一定要持之有据，不可信口妄语，历史的东西不是谁说是就是的，具有深重的历史痕迹才能使人信服。
三、曹州牡丹的来源
清余鹏年《曹州牡丹谱》：“曹州之有牡丹，未审始于何时，志乘略而不载。”菏泽牡丹源于何处、来自何时，我们还是让文献史料说话。
（一）洛阳：购买引种方式。明《曹县志·物产·花卉》“敬托周使为绍，乞得数十孤根，散洛阳芳姿于乡里，大是快事。”戴松成《国花牡丹档案》：“明万历年间，山东曹州人赵瑞波不顾长途跋涉之苦，购回洛阳牡丹10株。”近代赵世学《新增桑篱园牡丹谱》亦载：“二乔……花出洛阳，移曹州百余年，一名‘洛阳锦’。”从此看，河南洛阳应是菏泽牡丹来源之一。
（二）亳州：相互交流方式。清光绪《曹县志·物产志》载：“牡丹，非土产也，好事者买莳园圃。”这是说牡丹不是菏泽固有物产。《亳州牡丹史》中记载了9个直接来自曹州的牡丹名品，如：“梅州红……出曹县王氏，别号梅州云”“飞燕红妆……得自曹州方家”“状元红……弘治间得之曹县，又名‘曹县状元红’”“金玉交辉……此曹州所出，为第一品”等。《亳州牡丹史》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大型牡丹专著，书中关于“曹县状元红”的记载，是目前曹州牡丹栽培能够追溯到的最早的文献记载，可以说“弘治间”是曹州牡丹的起始年代；弘治（1488～1505）是明孝宗的年号，这个记载说明曹州牡丹是早于亳州牡丹的。
（三）汾州。移民带入方式。汾州，今山西汾阳市治。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开元末，裴士淹为郎官，奉使幽冀回，至汾州众香寺，得白牡丹一窠，植于长安私第。”说明山西汾阳地区唐时就有牡丹，而且已经开始外移。元末明初，菏泽地区的外来人口高达60%，这些移民大部分来自山西。汾州府是菏泽移民的主要来源地，也是长安、洛阳牡丹的发祥地。
综上论之，曹州牡丹是由三个牡丹产地引种发展起来的。
四、对菏泽牡丹未来的希望
山东省、菏泽市党委政府都非常重视关于牡丹的发展，出台了不少政策措施，做了许多发展牡丹事业、壮大牡丹产业的实事，给菏泽人民带来了无限的骄傲和愉悦，也提升了菏泽社会对牡丹全面发展的更大期盼。
（一）理顺牡丹事项处理渠道
中国花卉协会是在民政部登记成立的全国综合性花卉园艺行业社会组织，牡丹事项的申报应当与菏泽市（地区）花卉协会（2000年前成立）对接。现在，菏泽市花卉协会需要恢复活力，切实负起菏泽花事发展之责。
（二）在牡丹问题上保持清醒
2019年，中国花卉协会在全国“征求牡丹为我国国花”的意见，全国参与投票的只有36.2万余人。时年，被称之为“中国牡丹之都”的菏泽是878.13万人，被称之为“中国牡丹花都”的洛阳是680.10万人，全国以牡丹为市花的城市还有彭州、铜陵、牡丹江等。从这件事可以看到：牡丹为“国花”的大众认同，任务繁重；牡丹成为“国花”，路还很长；官民同心，是胜利之本。
（三）集中精力办好一件事
1992年，经国务院批准，菏泽举办首届“菏泽国际牡丹花会”；2013年“菏泽国际牡丹花会”更名为“菏泽国际牡丹文化旅游节”；2019年，山东省人民政府批准菏泽市举办“2019世界牡丹大会”。至此，菏泽牡丹花会已经有了三个名称。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政府的物力是有限的，能够实实在在地办好一个会，守好一个名，比反反复复变换名称好。
（四）在牡丹文化设施上下功夫
改造国花博物馆。把曹州牡丹园中的国花博物馆，定位为中国牡丹文化博物馆，而非菏泽牡丹博物馆，面积扩展到2～3万平方米，使其成为“中国牡丹之都”的标志性建筑。
厚植牡丹文化氛围。在市区街头建设牡丹文化墙，刻上牡丹谱录节选、经典牡丹故事节录、史上著名牡丹人物；在街心花园中分设牡丹亭榭，如姚黄阁、魏紫亭、天香榭等；城市街道、重要桥梁、公交出租、车站旅馆、公园商场，实现牡丹元素符号全覆盖，消灭牡丹季只在牡丹园才能看到牡丹的冷清状况。
加大牡丹宣传力度。编印一份普及型的牡丹知识手册，使其进机关、进大学、进民居，让市民、大学生都成为牡丹文化宣传员。利用好新媒体平台，拍摄短视频，拓宽牡丹宣传渠道。坚持内宣外宣一体并重，总结牡丹派生文化，扩大牡丹文化影响。列出专项资金，支持有关牡丹的影视、戏曲、著作、诗文等作品面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