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修亮

我相信喜欢桃花的人一定不会少。唐诗苑萃中，桃花独树一帜，占尽风光；更有画家取桃花入画，尽显风韵雅致；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给世人展示了一幅心驰神往的画卷。桃花入诗入画入文，被赋予了多姿多彩的情感内涵：或感怀身世，或讴歌友谊，或展示爱情，或流露禅意，或尽显生机，或崇尚隐逸……桃花一直作为典雅、素洁和颇具书卷气的形象符号盛开在世人心中。

桃花是乡间极普通的一种花，初春时节，村头、庭院、沟溪之畔，常常看到她们闪烁的身影，就像一位位端庄秀美的村姑，有着自然、淳朴和略微的忧郁之美，她们娇而不艳，媚而不俗，与乡村不弃不离，相濡以沫，说不出是桃花依恋乡村，还是乡村离不开桃花，她们就那么母女般地依偎在一起。

记忆里我外祖母家的屋后就有三棵很大的桃树，那时的每年暑天，我都会去外祖母家住上几天，我会帮着大人看桃子，更能吃到水灵灵、甜蜜蜜的大桃子。看桃子、吃桃子的情景，一直像最美丽的童话珍藏在我记忆深处。

后来，我家的院子里也有两棵桃树，一棵是我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另一棵是自生的。这两棵桃树都在还没结桃子的时候因为我的搬家而被抛弃在冷清的院中。那棵大点的才开过一次花，小的只有手指头粗细。我一般暑、寒假才回到家里去住上一段时间，所以每年的花期都被错过。暑假回家，只见两棵桃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黑沉沉的遮去大半个院子，但树上连一个小桃子也见不到，树下却满是一些玻璃球大小干瘪难看的小桃子，看上去让人伤心不已。邻居说现在的桃树都要打药才行，没空管理是长不住桃子的。寒假回去正是天寒地冻时节，每当对着光秃秃的桃树时，我都心存不安，就像羞愧地面对被自己遗弃的孩子一般。在我眼里，这两棵桃树就像荒废了大好青春的美丽女子，她们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疼爱和呵护，大好的韶光华年就这么白白地耽误过去。这是多么遗憾和无奈的事啊，如果桃树有知，她们会不会怪罪、责怨我呢？

三十几年前我在一个村子教书的时候，学校附近有户人家，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桃树。春三月，桃花开了，高高的院墙也挡不住汪洋恣肆的满树绯红，还有几枝桃花大胆地探出头来，把粉面香腮展示给过往的行人。桃花开放的那些天，我经过那家门前时都要不觉放慢脚步，认认真真地往院子里看几眼。有一天我还惊异地发现，美丽的桃树下站着一位端庄美丽、凝眸含笑的姑娘…… 很多年之后，当我再次经过那家院落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向院子里看了几眼，那棵桃树不见了，更不见了那桃花一样美丽的姑娘。

崔护在他的《题都城南庄》中这样描写他寻春遇艳的惊喜和重寻不遇的惆怅。“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想一想它是多么贴切地应和了我那时那刻的心境啊。

在我心灵的深处，一直珍藏着这样一幅梦幻般的画面：一个用树枝围扎着的不大院子，里面栽种着三五棵桃树，一旁是三间土筑草覆的小屋，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进院子里，洒在烂漫的桃花上，衣着素朴的我正悠然荷锄于树下，除着树下的杂草，掩埋着陈旧的腐叶朽枝，头顶上是含笑的桃花，旁边卧着一只黑狗或黄犬，它正仰着头，鼻子一吸一吸的，仿佛在嗅着桃花的芳香，一只蝴蝶从树上飞下来，围着狗鼻子转几圈，又飞到树上去了，惹得狗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汪汪汪地叫上几声，引得几只散步的老母鸡也咯咯咯地叫个不停。不知什么时候，院子外面站了几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她们的眼神一律定在桃花上。我乐呵呵地望着她们，心中早已开满了灿烂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