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02日
第A5版:文学副刊

你走了,这世界多了一份苍凉

□ 出潼关

早上开着会,微信收到菏泽的朋友L发来信息:李贺走了。

只四字,心猛地一沉。悲从中来。

人生怎能如此无常,只有37岁,一直感觉就在身边,一个有机会就想联系的兄弟,就这么走了,太突然。

随后跟朋友联系得知,李贺是于前一日,10月26日晚,因心梗不治辞世。

我始终觉得,生者对逝者的惋惜、悲痛、缅怀,无论如何痛哭流涕,没有什么是逝者的不幸,而是自己对逝者的依恋。毕竟,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就不再有任何痛苦、困顿和悲伤。

李贺弟走得突然,走得仓促,相信他并没有遭受太多躯体上的痛苦。他在弥留之际一定十分不甘,但他还是辞别了世间一切喧嚣和落寞,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人在成年之后,就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了。如果稍微换一种接触的情形,或许我跟李贺就不会有密切的交往。

李贺是菏泽市书法家协会驻会副秘书长,这份不太正式的工作是他一家四口主要收入来源。我在菏泽的时候,我们各自代表自己的单位客气地接触,当时并未有工作之外的联系。后来我离开菏泽工作,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利益关系的情况下,不记得因何而起,我们又聊到了一起。

我每个周末回菏泽,除了接送孩子,很少出门应酬。在菏泽联系最多的,就是李贺。我经常去他的办公室,他倒上茶,聊一会天,开始写字。

我喜欢书法,但是完全不着要领,甚至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笔。正是在看他写字的过程中,算是有了一点启发。

李贺年龄不大,但是表情里藏着一丝忧虑,说话语速也慢,给人感觉比实际年龄老成一些。他身处其中的书法圈,来往者多是比他年长的人,或许他是被催熟的。

李贺喜欢喝酒,酒桌上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有时候能看出他喝得有些多了,但是他坐得还是很稳,很少离开座位去洗手间。

我跟他喝酒次数很少,却在酒店吃过一次比较正式的饭。那天我带了两个小兄弟,其中一个小兄弟带了他的女朋友。李贺喝了一些酒,忽然板着脸对那个小兄弟一顿说教。那小兄弟却也懂事,在酒桌上依旧隐忍着,陪着笑。

不过李贺也说了一句好听的话,他对那个小兄弟说:你俩有夫妻相。一年之后,他们果真结了婚。

在一些人眼里,人和人的关系是用来利用的,用起来就会产生价值。一个人即便被很多人否定,只要对“我”好就行了。我无法做到这一点,而且始终不认可。我与李贺脾性纵然不同,但对于彼此的人品和价值观是认同的,这是我们交往的基础。

李贺曾跟我讲起,他在湖北黄冈上大学的时候,跟一位老领导成了忘年交,多次到老人家里交流历史文化;他也曾随一位云游的僧人前去五台山,一路磕着长头。他的故事普遍苍老而沉重。

疫情初发的那个春节,人们居家隔离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我到他办公室去,跟他说刚读了苏东坡的生平,人生起伏不过如此,他忽然就吟诵起苏子的《赤壁赋》。彼时,窗外的护城河荡着微波,我恍然觉得如在赤壁之下的小舟之上,身心全在山水之间了。

他送我一本赵孟頫的《赤壁赋》,我带回去,很久没有写。偶然临帖,连第一个笔画都写不来。有一次我打电话给李贺,说看不见书法的大门,写出的每一笔都透着轻浮。

李贺说别急,周末回来的时候咱再一块交流下,我懂的都会跟你说。那语气像是怀着歉意,我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

上上个周末,快十一点的光景,李贺打电话说他在一个离我家很远的办公室,约我过去,中午一块吃板面。我一口答应了,却因为忽然有事最终没能去。

再上一个周末,我看他写字,忽然有了点感觉。他接到电话,有人约他去聊城看一个高档次的书画展,我们匆忙告别。临走,我带了他的几幅字。这竟成了我们最后的一面。

我与李贺最后的联系停留在10月24日。22时22分,我拍了一张图片发给他,问新买的毛笔为什么一写就分叉。次日一早,我看到他在23时18分的回复:应该是笔的问题,现在写得很有感觉了。

李贺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湛蓝湛蓝的天空,然而他短暂的一生绝非如此纯粹轻松。我永远失去了一位好兄弟,就连来自他的微信也不会有了,念及此,好悲凉!

在李贺办公室,我们喝着廉价的茶,畅谈人间的事。两个卑微的灵魂,像蚂蚁仰望苍穹,嬉笑怒骂,不过管中之见。

直到今日,我才从L处了解到,李贺生活压力很大,作难的地方颇多。这些他竟从未跟我提起,只是说想尝试考研,找一份正式的工作。他甚至没有说养家,更没有说生活的窘迫。而我一直以为他是城里老户,生活无忧。

L说,上个周末,他和李贺喝酒,李贺说现在感觉时间不够用,每天学习到半夜。李贺还打开我的朋友圈,跟他们说我的字找到感觉了。

多么遗憾,李贺没能按照计划走下去。

英年早逝,妻子无依,悲痛都留在了人间。

今夜我语无伦次,思维混乱。

走好,李贺,我的兄弟。

我们在俗世里怒骂,大笑一场,

你走了,这世界多了一份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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