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25年04月18日
第A6版:文化

轮椅上的文脉守护者

“文物会说话,只是需要俯身倾听。”这是周长山常挂在嘴边的话。那些被他唤醒的碑文、路标与传说,在新时代的晨曦中焕发着勃勃生机——

周长山上网查阅资料,对比研究古文物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周长山已经摇着轮椅来到后牛楼村村头。手掌轻轻抚过青石墓碑上的刻痕,他俯身贴近斑驳的碑面,逐字辨认着“道光二十八年”的字样。掏出笔记本记录时,他嘴角漾起笑意,仿佛拂去尘埃的不仅是这块古碑,更是一段被岁月掩埋的历史。

这个年近六旬的考古“守门人”,已在这片土地上守护历史四十余载。轮椅上的身躯略显臃肿,胡茬间沾着昨夜查阅资料的茶叶沫,目光却清亮如炬。

周长山的人生轨迹,如同他守护的古碑般布满裂痕却坚不可摧。年轻时在村里当干部的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笔杆子”。白天处理村务,夜晚就着煤油灯写通讯报道,那时候他的名字“周长芳”时常见诸各级报刊电台。闲暇时,他总爱揣着采访本穿行在古寨老巷。他发现汶上集镇是千年古镇,有许多古文物和文化遗产需要挖掘保护,自此他便与文物结下不解之缘。

当发现村民们用古代青砖砌猪圈、拿清代木雕当柴烧时,他的心被刺痛了。“这些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传家宝啊!”他自费购置相机,白天拍摄散落民间的文物,夜晚伏案撰写保护建议。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从此,周长山再也没能站起来,被命运生生按在轮椅上。

命运的急转弯让他苦恼过、迷惘过,甚至产生过轻生的念头。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灵与肉的痛苦,“周长芳”蜕变成“周长山”。更名那天,他在日记本上写道:“常(长)山赵子龙七进七出,我虽困守轮椅,也要护住家乡的文化根脉。”

在人生至暗时刻,镇里特招他为公益岗人员,让这个当过通讯报道员、写过文章的“土秀才”,找到了新的战场。他把轮椅变成了丈量历史的战车,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从此成为汶上集镇乡村最熟悉的足音。

2017年春,“瓦岗寨古战场”之争让周长山彻夜难眠。外地有人将遗址“搬”到自家地界,他摇着轮椅挨家寻访,在张奶奶的针线筐里找到半片唐代箭镞,从李大爷的猪圈墙抠出带铭文的城砖。三个月后,三篇考据翔实的论文让真相水落石出。当对方撤帖道歉那天,他抱着泛黄的地方志哭了。许多人都对他竖起大拇指,夸他“这是坐着轮椅打了一场文化保卫战啊”。

“秺(du)城遗址到底在哪儿?”这个困扰学界多年的问题,周长山用轮椅丈量出答案。他带着干粮连续七天,顶着倒春寒走访了11个自然村,车轮陷进泥泞就用手撑地挪动,终于在汶上集镇西窑场挖土坑里发现了唐代石碑,在福音医院处发现了城墙遗址,在党楼村的罗汉堌堆田垄间发现夯土层,如今立在那里的文物保护碑,底座还留着他轮椅的辙印。

走进汶上集镇,全镇每条道路和街巷都是周长山命名的。从“尚武路”到“凤凰街”,从工业园区的“云裳街”到千亩方种植园的“金家花园”,从“汶河(古菏泽支流)街”到堂沟(堂沟樵唱)路,每个路牌背后都藏着周长山与乡老们的深夜长谈,凝聚着他的心血和汗水。去年省里召开农业现场会,他连夜为二十块指示牌定名。当“稼穑长廊”的匾额挂起时,人们纷纷感叹:“老周不愧是活地图啊。”

周长山的两个女儿都在外地工作,老伴儿帮大女儿照顾家。为了自己钟爱的文物保护事业,他选择在敬老院里长住下来。暮色中的敬老院常现这样的画面:轮椅停在树下,膝头摊开的地方志被晚风吹动,他正在校对一篇文史稿。有人劝他歇歇,他却说:“文物不会说话,得有人替它们说话。”目前,汶西真武庙、罗汉堌堆、记河寺等古文化遗址被省市县评为文保单位。

文/图 通讯员 宋聚新 牛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