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珉
又逢清明,心情如雨蒙蒙的苍穹。父亲于2000年驾鹤西去,虽离开我多年,但不尽的思念却随着岁月流逝与日俱增。我对他的情愫日渐深沉,以至于怕写不好而不敢落笔。
从记事起,我便知道父亲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他有一辆军绿色的警用三轮摩托车。每次他有空,我就坐在摩托车后排。他把我抱上时总会叮咛:“别只顾着玩玩具,万一路面颠簸就会跌下去。”于是,我总是小心谨慎,生怕一不留神,从威武的警用摩托车跌落。他很少打我,如果做错,他会发火,但极少用皮带抽我。他总是循循善诱以理服人,至今我也坚守这样的秉性。
有人说,父爱如山。深沉,在于他隐藏自我情感,伴随时光沉淀为高山。孩提时的我,没有领悟父亲的含义。直到年岁渐长,父亲的警用摩托车变成警用吉普车,我才开始怀念那段坐在后座上的岁月,才回忆起一些模糊零碎的画面:若干次恰逢落雨,父亲就停下摩托车把我抱到怀中,用他那件厚重的警服外套,为我遮风挡雨……
家父一生苦短,以事业为重。但他居功不傲,任职期间,曾立一次一等功、多次二等功和三等功。虽然他多次有力地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维护金融流通秩序,避免国家遭受重大损失,受公安部、省公安厅通报表彰,但其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那时侦查技术手段不如现在,没有技侦部门进行信息收集分析比对协助破案。他到外地办案可能会遇到地头蛇等地方保护势力,他和战友们大都不敢外出吃饭,长期彻夜侦查蹲守蹲点早出晚归,加班加点积劳成疾。
当医生宣布父亲罹患胃癌时,我和母亲都无法接受,更可怕的是病情已恶化到无法动手术的程度。诊断书上明晃晃的“胃癌晚期”四个大字,让家人们都失魂落魄。体格高大魁梧的父亲,怎会患上癌症?一纸诊断书给年仅38岁的父亲一记重击。“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这是父亲拿到胃镜病理检验结果的心情,也是他当时对我这个宝贝儿子说的话。
然而,父亲半胃切除手术后的两个月,还坚持到单位处理案件。“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这首刘禹锡写的诗句,表达诗人强烈的乐观主义精神。对于厦门市经济犯罪侦查支队“领头羊”的父亲而言,这是他最喜欢吟诵的一首诗,既戳中病床前所有人的泪点,同时也是他与癌症斗争中深刻的领悟。可惜最终,病魔还是无情地夺走父亲不到40岁的生命。彼时,父亲病情加重,我和母亲一直守在他的床前。他颤巍巍地当着亲戚的面,握着我的手含泪说:“爸爸没办法照顾你长大了。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妈妈生气!”2000年8月19日,这是父亲最后一次对我说话,也是最深情的一次对我说话。
父亲和我一样幼年丧父。10岁时他失去其父,而我在10岁时失去了他。家父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福建警察学院的前身——福建公安专科学校,在80年代是福建最好的公安院校之一。我和他当年的同学交谈得知,他是同学中最早一位凭借实干业绩走上领导岗位的人。他侦破1993年“6·12”特大金融诱骗案;1996年当上保卫处刑警大队大队长,他连续指挥侦破“3·8”“4·5”两起建国以来厦门数额最大的贩卖假外币案件……他是这样怀揣着金色盾牌的警察梦,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领导岗位,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离开后,没有留下多少财产给我们母子,但他那居功不傲的秉性,兢兢业业的精神,事业为重的情怀,就是留给我最好的财富。父亲很爱我和母亲,他的情感恰似一泓清泉,让我们的回忆即便蒙上岁月的风尘,依旧纯洁而明净。在没有他的岁月中,母亲照顾我长大成人。冥冥之中,她在攥紧父亲的手。而我也没辜负父亲的期望,在父亲的战友们、厦门市公安局的叔叔伯伯阿姨们的关心照顾下茁壮成长,考上传媒院校又考入媒体单位。我会让天堂的父亲欣慰地看到我的拼搏和进取。
又是一年清明纷飞雨,我一直感觉父亲没有远去,他那忙碌的身影、殷切的教诲,始终浮现在我的脑海。他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睛,似乎一直注视着我。在清明祭扫的日子里,愿他在天之灵,能听到我的深沉追思。我轻轻地在墓前唤一声“爸爸王永煌”,双眸不禁噙满思念的泪花,沧桑的面容仿佛有两汪清澈的泉水照耀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