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广亮
秋日的一个上午,我买了镰刀、手锯等工具,从居住的平原小城出发,驱车回农村老家,打扫我那魂牵梦绕的家乡老屋。
我把车停在路边,用钥匙打开锈迹斑驳的铁锁。随着木门的缓缓打开,满院子的杂草映入眼底,一股久违的泥土香味随之扑鼻而来。我带上手套,开始用镰刀和手锯清理杂草和楮桃树。
我的老家在黄河冲击平原深处,一个名不见经传叫作马楼的小村庄。在明朝时,村里曾出过御史马应梦,在村子西南角的树林中,如今还有他的坟地和墓碑。小村四面皆农田,树木环绕,两条街道贯穿东西,房屋以平房为主、楼房为辅,村民大多以外出打工或加工扫帚、粉条为生。我的老屋,就位于村子的西北角处。
这里原来是我家的一片自留地,里面种了杨树。大约1974年前后,二哥从部队复员后结了婚。父母和二哥二嫂在一个院子里住不开,父亲、大哥就又拉土、脱坯,借钱盖了这个院子。等到我1987年结婚时,房屋开始漏雨,父母怕女方嫌房子孬,又花钱对堂屋进行了重新翻修,将原来的土坯房改建成了一个外面是砖、内里是土坯,俗称“外包皮”的房子。
1997年,我们又花费一万多元,翻盖了三间门楼和一间厨房,整个院子的格局才固定下来。当时,我在偏远乡镇工作,骑自行车上下班。家里的三亩多棉花、两头牛、一头猪和四只羊,全靠母亲和妻子伺候,负担十分重。农村人重男轻女,而我又偏偏生了两个女儿,内心便自认为受到村里人的轻视与冷落,发誓即使头拱地,也得让两个女儿到城里读书,把她们培养成才。2004年,一个月仅300多元工资的我,一狠心花费900元租赁了定陶三中旁的一个院子,将家搬到了城里居住。自己工资少,不能养家糊口,妻子就在街上推三轮车卖菜,风里来雨里去,没少吃苦受罪。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现在,大女儿是一家化工企业的会计总监,二女儿研究生毕业,我也在城里拥有了自己的房子。
屈指算来,我离开农村老家已经20年了。前几年,因为家里还有3亩多责任田需要打理,我还能回老家住几天。后来,由于自己在搬运晾晒玉米时扭伤了腰,治病又花了相当一部分钱,孩子们便极力建议我把地租出去。于是,除了两分菜地之外,我便把其余的三亩责任田租赁给别人耕种了。
父母早已过世,土地又租了出去,我缺少了经常回老家的理由。有人说,房子不是住坏的,是闲坏的。这座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我翻建的房屋,我仅仅住了17年,就义无反顾地离她而去了。风吹进来,雨打进来,草长起来。家乡的老屋由于疏于打理,从此便荒废了。
可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缘故吧,我对自己的老屋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老家时,整天盼望着外出闯一闯,见见外面的世界,在外建功立业,好光宗耀祖,乡邻面前也多一些可以炫耀的资本。等到真正离开老家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内心里根本就没有走出过老家。住在城里,晚上却经常做在老家的梦,梦见自己和小伙伴在老家割草,在小河里摸鱼,在老家的土坯教室里上课,和父母一起在田地里干活……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我总会抽空开车到老家看一看,在院里薅一下草,在屋里清理一下卫生。找几个当年的小伙伴或长辈们说说话、拉拉呱,吃点喝点才回去。
后来,我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一来自己工作忙,二来每次打扫卫生,又脏又累不说,等下次回来一看,又恢复原样了,好像在做无用功。回老家打扫卫生,太脏太累,耽搁时间;不回老家,又安放不下纠结的心灵。于是,我就在回与不回老家之间矛盾着、纠结着。
在这种矛盾和纠结中,老家的房屋一天天老去了。杂草和野树霸占了我的院子,堵住了通往门楼平房楼梯的通道。一些野楮桃的根须,还把我家的厕所给弄塌了……我明白,尽管不常回老家,但自己与杂草和野树的交战,还会继续下去的。因为,那里是我的老家,我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