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2024年11月13日
第A5版:文学副刊

那些与地瓜有关的记忆

□ 靳红宾

天气渐凉,伴着烤地瓜小贩的吆喝声,那时时飘起的烤地瓜的香味总会充盈我的味蕾,温暖我的思绪,脑海里浮现出与地瓜有关的记忆。

读小学时,学校离家有几里远。那时候也没有现在的车水马龙,家人很放心地让我步行上下学。冬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冷风呼呼地抓挠着我们的脸庞,寒气就像一块固执的铁板,紧紧拉着我们的双手。被棉衣棉裤包裹得鼓鼓囊囊的一群孩子,一路嘈杂着,嘴里呼出的白气雾一般地散开,在高低不平的村巷一路蹦跳着。炊烟和着饭菜的香味一阵阵弥漫,催动我们的脚步。

老远的,奶奶就站在家门口招呼我:“快点,咱们今天吃地瓜小米稀饭。”扔下书包直奔饭桌。刚端上桌的地瓜小米粥用热腾腾的白气招呼我们,奶奶忙不迭地说“快暖暖手。”我用冻得通红的手捧着热乎乎的饭碗。金黄的小米粥里,一小块一小块的地瓜探出头来偷偷瞧着我,让人舍不得一口将它吞下。

地瓜多为蒸着吃。在被烟火熏得墙壁微黑的厨房里,母亲在雾气腾腾的屉笼边忙碌着,馒头被集合起来,一层层排好站队。地瓜独占一层,挤挤挨挨地躺成一片。奶奶在灶前拉着风箱,一声声咣当咣当就像一首古老的歌。歌声吹进炉灶里,红红的火苗便和着歌声起劲地跳舞,无奈被锅底挡住了头顶,于是气愤地把整个屉笼都吹出了白气。我和家人最喜欢吃烤地瓜,每当这时候,我便央求奶奶把生地瓜扔进炉灶里烤,然后心急如焚地等在灶旁。只是等不了两分钟,便要拿着铲子火中取薯不停翻看,终至搞得满头灰沫、满脸黑印。这项工作会耗尽我们所有的耐心。当等待了比漫长还要久的时间,我们已经疲惫得忘记了这件事时,会听见奶奶的呼喊:“吃烤地瓜了!”现在想来,所有心想事成的幸福也不过如此吧?

收获地瓜的季节里,我常常跟在母亲身后,看她汗流浃背地从地里拔出地瓜即将枯萎的藤蔓,再用撅头小心地刨出一个个地瓜。一窝一窝的地瓜,就如同大地母亲藏在胸前的孩子,一点点露出红色的脸庞。一不小心,有些地瓜会被一刨为二,有些地瓜会伤痕累累,黄褐色的泥土便爬满地瓜白色的心口,和着乳白的汁液,让人没来由觉得地瓜很疼。从地里一车车拉回来的地瓜会藏在地窖里。农村每家都有地窖。重回大地深处的地瓜存放一个冬天都不会腐烂。每次母亲下地窖取地瓜,总让小小的我恐惧,看着她站在黑洞洞的地窖口,一点点变矮,终于不见,四周的天幕瞬间在我眼里变成铅色,我只能胆怯地呼叫。还好,装满地瓜的筐子回到了地面,那个恐怖的地窖口又露出了母亲的脸庞,终于一点点变高,离开了危险所在。于我而言,地瓜的香甜总是伴着母亲的艰辛和探险。

地瓜始终是我心中的挚爱,就像那些卑微平凡的亲人们。他们一点点老去,不复当年的敏捷,不再有光洁的容颜。当我尝到地瓜回味悠长的香甜,我便忆起所有深埋心中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