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英华

上个星期，我在老家小院里种了一畦蒜。临走时，嫂子嘱咐我一句：别忘了过几天回来揭膜啊！

咳，忘是没忘，只是这星期事多繁杂，人又特点背。那晚下班回到家，进门照例先换上拖鞋，没走几步，感觉脚底发热，低头一看，一块碎玻璃穿破泡沫薄底的拖鞋刺进了脚大拇趾……去医院包扎，大拇趾上缠了重重纱布，正常鞋子穿不进去，这只右脚就穿了宽松的棉拖鞋。两天后穿着棉拖鞋去开水间提热水，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又摔倒……暖瓶胆也碎了一地。手掌被瓶胆碎片划破还不算什么，右手当时下意识地往地下一撑，本来就疼戚戚两个月的胳膊又抻了一下，疼得更厉害了。无限唏嘘又上医院做了核磁共振……昨天沥拉着下了一天的雨，夜里又呜呜刮一场风，早上又接着淅淅沥沥。满地落叶，一片狼藉，满眼凄风苦雨，我在朋友圈写下：“被碎玻璃刺伤而缝了三针的脚大拇趾、滑倒在开水间被碎瓶胆片扎破的手掌、骨髓水肿肌腱损伤而疼痛的肩周，连同这下了一夜两天剪不断理还乱的凄冷的雨，一并，埋进最深的深秋里。”

今又是周天，风停雨歇，太阳一点点挪上天空，四野一片晴朗。在医院做完针灸理疗，看表到中午还有点时间，想起种下的蒜，匆忙赶往老家。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着实被惊到了！有十来棵大劲头有超强生命力的蒜苗，直挺挺刺破塑料薄膜生长开来，舒展着嫩绿的叶片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更多的则是在薄膜下面顽强地挣扎，即便被挤压得蜷蜷缩缩、曲里拐弯，也在用尽气力，把塑料薄膜顶得鼓胀起来！

我赶紧找了根小树枝，轻轻地戳破每棵蒜苗顶起的最鼓胀处的薄膜。那些皱皱巴巴弯弯绕绕的可怜的小生命被解放，终于得以见天日了！我不禁感叹小小的蒜苗竟有如此蓬勃的生命力！它们不理会冰冷的秋雨，无视萧瑟的秋风，即使被束缚了弱小的身躯，扼住了生命的咽喉，也拼尽全部气力去呼吸；哪怕被挤压得变了形，也用尽所有热爱去成长。在它们面前，我的这点小伤小痛小情绪又算得了什么！我为没有及时揭膜阻碍了如此美好生命的生长而感到有罪，更在如此强大无畏的生命力面前感到有愧！

再看院子中我的那些蔬菜，纯白色的扁豆花儿开，绛紫色的茄子花儿开，长长的茄子依旧，青青的扁豆依旧呀。一星期前跟蒜一起种下的小菠菜，也都挤挤挨挨探出了绿意盈盈的小脑袋……蝴蝶在菜畦中翩跹起舞，蜜蜂伏在花心里采蜜，多么温馨的小村院落，多么静美的自然秋意！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啊！

这些天积聚在心里的小小阴霾一扫而光。

我又在朋友圈里写：“要一个院子，满是风，和开满小花的青菜。如果蒜苗刚好发芽，炊烟恰好升起，那只蝴蝶贴着扁豆花飞过，屋顶的鸟鸣隐约传来，那些温暖过我的瞬间正一一向我靠拢。如此，足够我爱这美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