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秀芹

民俗专家说，七夕节不是“中国情人节”，而是“中国爱情节”。节日都是年轻人浪漫的由头，像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家，节日就是个日子，但日子过多了，发生在日子里的故事也就多了。既然说到了“爱情节”，我便想到了一个发生在我身边的爱情故事。

老孙早年在山东烟台某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留在烟台教书，娶了同在学校教书的翠大妈。翠大妈是烟台本地人。后来老孙调回家乡工作，翠大妈也跟随他来我们这里定居。因她是民办教师，所以到我们这里后，便没有再继续当老师，而是在家务农。

老孙家早餐喜欢吃面条，但味道却与我们本地人不同，他家的面是海鲜面。海鲜面是烟台的特色早餐，翠大妈在海边长大，从小吃海鲜面，这种舌尖上的记忆根深蒂固。到我们这里生活后，入乡却并未随俗，依旧保留着她家乡的饮食习惯。我们这里是内陆城市，在物资匮乏和交通不便利的年代，老孙家的海鲜面也是就地取材的低配版，用虾皮和蔬菜熬汤或用鱼汤做浇头，这种海鲜味的面条，我可吃不惯。一次我去老孙家串门儿，正好赶上他家吃早饭。翠大妈便给我盛了一碗面条，我捏着鼻子吃了两口，便再也不吃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食物也可能是你之蜜饯他之砒霜，但也有例外，比如老孙。他虽然是我们这里生人，却长了个烟台胃，能和翠大妈吃到一块儿，这就是缘分。

后来，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物流也方便了，我们这里水产市场什么样的海鲜都能买到，老孙家的海鲜面才真正有了烟台的样子。大虾、扇贝、海胆、鲍鱼、海参、海蛎子等海鲜随便往面里放。但翠大妈说，食材再丰富，也做不出她老家的味道，因为她家乡在海边，食材新鲜，海鲜面里多了一个“鲜”字，用新鲜的海鲜熬制一锅卤汤，将手擀面条投入卤汤中，翻煮一会儿，等面条充分吸收海鲜的鲜味，变得柔韧有弹性后，再加入芸豆、鸡蛋、小肉丝。这样的一碗面，既有大海的味道又有家的味道。翠大妈说这些时，老孙也在一旁附和，说抽个时间回烟台一趟，他也想吃烟台的海鲜面了。

老孙没退休前，翠大妈一年也回不了一趟娘家。她家有三个孩子，婆婆瘫痪在床，还跟着她一起生活，需要人照顾，家里地又多，想脱身去娘家住几天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后来翠大妈婆婆去世了，子女也都成家立业，但她本人又疾病缠身，无法忍受长途颠簸之辛苦。

有一年，我去烟台旅游。翠大妈嘱咐我，上车饺子下车面，下了火车，一定找家馆子吃一碗海鲜面。这时我胃也不好了，吃海鲜过敏，但我没告诉翠大妈，而是笑着答应了。回来后特意跑到她家，告诉她，我在哪家馆子吃了一碗海鲜面，里面有小海鲜还加了辣椒酱、醋和韭菜，满满一碗才3元钱，味道又好又便宜。翠大妈听说我爱吃，高兴得不得了。

翠大妈75岁时因心脏病去世。她去世后，老孙一个人独居，早饭他还是习惯做一碗海鲜面。他说，他年轻时其实没有烟台胃，刚和翠大妈谈对象那会儿，为了和翠大妈有共同语言，所以撒谎说自己爱吃海鲜面，每次吃都“强颜欢笑”。结婚后，翠大妈为了跟他返乡，放弃了教师的工作，做了一名家庭妇女，不然她也转正了。她为家庭牺牲很大，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照顾她的胃，顺着她的饮食习惯吃饭。多年下来，他也由不喜欢海鲜面到离不开这口了。

看着老孙认真做一碗海鲜面的样子，我知道，这碗面里，除了他喜欢的味道，还有对翠大妈浓浓的思念。

作家池莉说，美食吃的是地理，吃的是经纬度。两个经纬度不同的人，组成家庭，在一起搭伙过日子，能在饮食上迁就对方，不是易事。翠大妈家的海鲜面虽然少了一个“鲜”字，却多了一个“爱”字。她嫁对人了，虽然远离家乡，却也过得知足幸福，有这样的伴侣，想必天天都是“爱情节”吧。